头等舱柔软的皮革座椅包裹着艾蔻(Echo)紧绷的身体,安全带深陷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方。每一次引擎的嘶吼都像在撕裂她与过往最后的黏连。指尖死死抠进座椅扶手,关节泛白,深褐色的长卷发拂过苍白的脸颊。
飞起来…快点飞起来!
胃里翻江倒海,不仅是孕期的生理反应,更是巨大压力释放后的虚脱感和一种近乎窒息的、对彻底逃离的不真实感。耳膜被巨大的气压挤压着,嗡嗡作响。
“女士,您需要温水吗?”温柔的法语询问在耳边响起。
艾蔻猛地回过神,抬起头。金发的空乘小姐正微微俯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那双蓝眼睛里映出自己惊魂未定的脸。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仓促地点了点头。
我是Echo Leroy…我是Echo…
温水杯递到手中,温热的触感透过冰凉的指尖传来。她捧着杯子,小口啜饮,试图压下喉咙口的颤抖。窗外,跑道边的指示灯飞速向后掠去,模糊成流动的光带。
突然!
身体猛地一轻!
那股将她死死按在座椅上的巨大推力骤然消失!
失重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心脏!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不受控制地从艾蔻唇间逸出,她下意识地抬手死死护住小腹!
宝宝!
几乎是同时,掌心下清晰地传来一阵有力的踢动!
像一个小小的拳头,隔着肚皮,重重地撞在她的手心!
艾蔻僵住了。
所有的恐慌、晕眩、不真实感,都被这清晰无比的胎动狠狠击中!
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隔着柔软的衣料,手掌清晰地感觉到那轻微的、却无比真实的凸起和滑动。
是你在动吗?宝宝?你在告诉妈妈…我们成功了?
巨大的、混杂着心酸与狂喜的浪潮,毫无预兆地汹涌而至,瞬间冲垮了她拼命维持的镇定堤坝!
“女士,飞机已经顺利爬升,您可以解开安全带稍作活动了。”空乘微笑着提醒,目光在她护着小腹的手上体贴地停留了一瞬,没有多问。
希望这位年轻的准妈妈旅途愉快…
艾蔻的手指有些颤抖,摸索着按开安全带的卡扣。轻微的“咔哒”声,像是解开了一道无形的枷锁。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侧过身,面向小小的舷窗。
窗外,浓重的、翻滚的云层如同巨大的灰色棉絮,覆盖着下方那灯火璀璨、却也埋葬了她所有痛苦和绝望的城市。
城市在视野中迅速缩小、模糊,那些象征着权势和冰冷禁锢的摩天大楼群,渐渐变成一片微不足道的、闪烁的光斑。
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直至被翻滚的云海彻底吞没。
消失了。
那座囚禁了她五年青春、榨干了她所有尊严与希望、最终埋葬了“苏念安”的冰冷牢笼…
真的…被抛下了!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冲出眼眶!
无声地、滚烫地淌过她冰凉的脸颊,在下颌处凝聚,然后重重地滴落在她覆盖着小腹的手背上。
妈…您看到了吗?女儿…带着您的外孙…逃出来了…
她想起母亲最后枯槁的容颜,想起隔着病房走廊那遥遥一瞥的心碎,想起那座无法亲自祭拜的孤坟…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蜷缩起来。
泪水流得更凶。
然而,就在这汹涌的悲伤洪流中,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应到了母亲剧烈的情绪波动,再次有力地动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
像是最温柔的安抚,又像是新生命最倔强的宣告!
宝宝不怕…妈妈在…妈妈再也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艾蔻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了五年的浊气全部呼出!
她抬起那只没有泪水的手,不是擦拭脸颊,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和劫后余生的巨大力量,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
指尖描摹着弧度,感受着那鲜活的生命脉动。
“宝宝…”她终于发出声音,极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坚定和柔软,“我们…自由了…”
自由了!
这个词,像一道温暖的光,撕裂了重重阴霾,瞬间照亮了她被泪水浸泡的心房。
嘴角,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扬起。
泪水还在汹涌滑落,可那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舒展。
五年了。
整整五年。
从踏入顾家大门那一刻起,她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架上的蝴蝶,每一次挣扎都换来更深的穿刺。屈辱、恐惧、绝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灵魂。她已经忘记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是什么滋味。
而此刻,在这万米高空,在泪水与微笑的交织中,在掌心下那鲜活生命的律动里——
自由。
这个曾经遥不可及的梦境,如此真实地降临了!
苏念安死了…我是艾蔻·勒鲁瓦!我和宝宝的新生…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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