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富狼狈离去后,道观院中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山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新气息,仿佛刚才那场充满恶意的闹剧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尘埃,风过无痕。
陈雪默默地将石桌上凉透的药碗端回厨房,重新加热。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示她的心绪并未完全平静。那个暴发户嚣张刻薄的嘴脸,尤其是对杨师傅和她本人的侮辱,像一根刺扎在心头。
当她端着温热的药碗再次走出厨房时,看到杨帆并未继续打坐或看书,而是站在那棵老松树下,目光沉静地望着她,似乎早已料到她会心有郁结。
“还在想刚才的事?”杨帆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丝毫怒气。
陈雪将药碗递过去,忍不住道:“杨师傅,我只是…只是气不过。那人如此无礼,您明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底细,为何不……”
“为何不狠狠地教训他?让他更加难堪?”杨帆接过药碗,缓缓饮下,语气依旧平淡。
陈雪抿了抿唇,没有否认。在她看来,杨帆完全有能力让王金富更加出丑,甚至付出代价。
杨帆将空碗放在石桌上,示意陈雪在旁边坐下。午后的阳光透过松针的缝隙,洒下细碎的金斑,落在两人身上。
“雪儿,”杨帆开口,声音沉稳,“你觉得,我刚才为何能一眼看穿王金富的虚实?”
陈雪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您修为高深,虽然内力不在,但眼力还在。”
“眼力…”杨帆微微颔首,又缓缓摇头,“这‘眼力’,究竟是什么?”
他看向陈雪,目光深邃,开始了他的解惑:“风水相术,追根溯源,其根本在于八个字——‘观气察形,推理断事’。”
“观气,是观察万物散发出的能量场,山川有地气,宅邸有宅气,人,自然也有人气、运道之气。以往我内力充盈时,凭借‘望气术’,能直观地‘看’到这些气的颜色、形态、流转,这是最直接的方式,如同手持一个高倍望远镜,能望极远之处。”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察形’,则是观察一切有形之物的外在表现。山的走向,水的曲折,建筑的格局,人的面相、骨相、神态、举止、衣着、配饰…乃至一言一行,皆属于‘形’的范畴。”
“那么,‘推理断事’呢?”陈雪听得入神,忍不住追问。
“这便是关键所在。”杨帆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观气’与‘察形’所得,皆是信息。而将这些信息串联起来,运用我们所学的阴阳五行、八卦九宫、社会人情、心理规律等知识进行分析、推导,最终得出判断,预见吉凶,这便是‘推理断事’。”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和头颅:“内力,或者说‘望气术’,它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极其好用的‘放大器’,它能让我更快、更直观地获取‘气’的信息。但失去了它,我依然有这双肉眼可以‘察形’,有这颗头脑可以‘推理’。”
“就像刚才的王金富,”杨帆具体分析道,“我无需动用丝毫内力去‘望气’。我观察他的‘形’——他印堂发暗,山根赤丝,这是面相学中破财官非的显兆;他无名指关节肿大带伤,结合他暴躁易怒的性格,推断近期与人争执动手;他眼袋浮肿,鼻翼扩张,神色间有一丝虚浮与隐藏的焦躁,这是纵欲过度且后院起火之相;他呼吸略显急促,额角冒汗,说明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嚣张,实则心虚恐慌…”
“再结合他暴发户的身份,近期经济大环境,以及他过往的行事风格进行‘推理’,”杨帆语气平和,却条理清晰,“推断出他财务危机、惹上官司、家庭不宁,甚至更大胆地假设他可能铤而走险挪用资金,便不是难事。最后点出澳门赌债,虽有些许诈他的成分,但观察到他提及钱财时瞳孔的细微收缩和左手无意识的握紧,便知此事八九不离十。”
陈雪听得目瞪口呆。她从未想过,在失去那层神秘莫测的“法力”光环后,杨帆所展现出的,是如此缜密的逻辑、渊博的学识和洞察入微的观察力。这比单纯的力量更让她感到震撼。
“所以,内力如同望远镜,”杨帆总结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豁达,“失去了它,我无法再直接‘看’到十里外的风景。但我依然懂得如何通过观察风向、云层、飞鸟的踪迹,通过地图和逻辑,推断出那里的情况。或许不够直接,不够快捷,但基础的知识和推理能力,才是真正的根基,是永远不会失去的力量。”
他看向陈雪,目光中充满期许:“雪儿,这是我重伤以来,最深刻的一次明悟。以往我过于依赖‘望远镜’,却忽略了自身‘观察与思考’能力的锤炼。知识、智慧、洞察力,这些才是修行者,乃至一个人,最宝贵的财富。力量或许会被剥夺,但融入骨血的知识与智慧,谁也拿不走。”
陈雪心中巨震。她回想起杨帆重伤初愈时,重新捧起《道德经》一字一句研读的情景;回想起他忍受着痛苦,坚持进行最基础体能训练的背影;回想起他面对流言蜚语和恶意挑衅时,那始终如一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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