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北京的夜空本该被万千花灯映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本该弥漫着汤圆的甜香和孩童的欢笑。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鹅毛大雪,将所有的喜庆与喧嚣都压了下去。整座城池银装素裹,寂静无声,唯有寒风卷着雪沫,扑打着家家户户紧闭的门窗,更添几分肃杀。
在这万家灯火(或许更多是烛火)的团圆之夜,位于皇城西侧的锦衣卫诏狱深处,却传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最终化为绝望呜咽的嘶嚎。
前东阁大学士魏藻德,在经历了长达十余日的酷刑折磨后,终于精神崩溃,趁着守狱番子换防的短暂间隙,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鲜血如同泉涌,瞬间堵塞了他的气管,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让他如同离水的鱼一般在地上剧烈抽搐,最终在闻讯赶来的狱卒惊恐的注视下,瞪大着充满血丝和无尽悔恨的双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带走了太多的秘密,也留下了太多的谜团。那尊牵扯到懿安皇后的金佛,那些卖官鬻爵的肮脏交易,以及可能存在的、更深的朝堂勾结,似乎都随着他这一咬,暂时陷入了迷雾。
消息被第一时间封锁,但无形的波澜,依旧在特定的圈子里迅速扩散。
越国公府,书房。
地龙烧得比往日更旺,驱散了雪夜的严寒。张世杰没有赏雪,也没有理会窗外那死寂的节日。他站在一张几乎铺满整个墙面的巨大舆图前,目光沉静如水。
这不是普通的疆域图,而是夜枭耗费数年心血,精心绘制的“江南舆情财赋舆图”。上面不仅标注了山川河流、府县城镇,更用各种颜色的细线和符号,清晰地标记出了各大士绅家族的田产范围、主要商号的分布、钱庄银楼的位置,乃至一些隐秘的航运路线和地下势力的据点。
舆图之上,苏、松、常、镇、杭、嘉、湖等江南核心府县被朱笔重点圈出,那里是此次金融风暴的中心,也是幕后黑手最可能的藏身之地。
张世杰的手中,把玩着七枚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洪武通宝铜钱。他的目光在舆图上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苏州府的位置。
然后,他看似随意地,将手中的七枚铜钱,向着舆图上苏州府的区域,轻轻一抛。
铜钱叮当作响,在光滑的舆图纸面上滚动、跳跃,最终缓缓停稳。
令人心悸的是,这七枚看似随意抛落的铜钱,落点竟异常集中,而且不偏不倚,正好覆盖了舆图上标注的苏州城内势力最大、在此次挤兑风潮中表现也最为诡异的七家钱庄的位置!
是巧合?还是……天意?
侍立在一旁的顾炎武和李定国,看到这一幕,瞳孔都是微微一缩。
张世杰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些铜钱的具体落点,仿佛结果早已在他预料之中。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舆图上,那片被铜钱覆盖的区域,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只吐出了一个字:
“查。”
没有限定范围,没有指定目标,只有一个字——查!
但这一个字,落在负责具体执行的顾炎武和李定国耳中,却重如千钧。他们明白,国公爷是要以这七家钱庄为突破口,不惜一切代价,彻查到底,将隐藏在江南温柔富贵乡下的所有魑魅魍魉,连根拔起!
“属下明白!”顾炎武肃然躬身。他的任务,是调动一切明暗资源,从经济往来、人际脉络、官府档案中,寻找蛛丝马迹。
“末将领命!”李定国抱拳,声如金石。他的任务,则是配合夜枭的行动,在必要时提供武力支持,甚至直接进行雷霆抓捕。
没有多余的废话,两人领命后,迅速转身离去,投入到了外面那风雪交加的暗夜之中。
随着张世杰这一个“查”字,一张无形而细密的大网,开始以北京为中心,向着江南,尤其是苏州,悄然撒下。
夜枭这个庞大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伪装成商贩、脚夫、书生、妓女……各种身份的夜枭成员,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渗透进苏州城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监听士绅密谈,排查钱庄账目,跟踪可疑人员,甚至买通了一些关键人物府上的低等仆役。
三天。
仅仅三天之后,一份带着江南冰雪寒气的密报,便摆在了张世杰的书案上。
送来的不是“灰隼”,而是夜枭在江南地区的总负责人,代号“苍鸮”。他风尘仆仆,眼窝深陷,但眼神却锐利如鹰。
“主公,”“苍鸮”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凝重,“苏州挤兑风潮及假银元案,幕后主要策划、资金支持及具体执行者,已基本查明!”
张世杰抬起眼,示意他继续说。
“首犯,乃苏州织造太监,李实!”
李实!
这个名字,张世杰并不陌生。那本从魏藻德外管事处搜出的账册上,赫然记录着,正是这个李实,为了谋求苏州织造的续任,向魏藻德献上了那尊重达一百零八斤的金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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