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清晨,薄雾尚未散尽,一层无形的、却比宫墙更厚重的压抑笼罩着这片金碧辉煌的建筑群。乾清宫副总管太监王承恩“突发恶疾,需静养调理”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波澜不惊的宫禁深处,激起了层层叠叠、只有极少数人才能感知的涟漪。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这个内廷权势的巅峰,瞬间悬空,引来了无数隐藏在阴影下的窥探与悸动。
王承恩的“病”,来得突然,却也合乎“情理”。就在钱谦益逆案定谳、内阁完成洗牌后的第三天,这位伺候了崇祯皇帝大半辈子的老太监,在一次例行呈送奏章时,于御前“偶感风寒”,随即咳嗽不止,甚至“呕血数口”,吓得崇祯连忙唤来太医诊治。太医的诊断含糊其辞,只说是“忧劳成疾,心脉受损”,需长期静养,不宜再操劳琐事。
消息传到越国公府,张世杰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与苏明玉商讨着银行在各省铺设分号的进度。一切都心照不宣。王承恩是皇帝的心腹,但并非他张世杰的人。在即将到来的、与皇权更为微妙的博弈中,司礼监这个至关重要的位置,必须掌握在绝对可靠的人手中。王承恩的“病退”,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政治交易,是崇祯在巨大压力下,不得不做出的让步,也是张世杰巩固权力至关重要的一步。
“方正化那边,准备好了吗?”张世杰放下手中的报表,问道。
苏明玉点头:“他已通过夜枭递了话,一切听凭国公安排,只是…担心资历尚浅,恐难以服众,也怕陛下那边…”
“资历?”张世杰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眼下这局面,资历是最无用的东西。至于陛下…陛下会明白的。”
乾清宫西暖阁,药味尚未完全散去。崇祯皇帝看着跪在下方,一脸恭谨甚至带着几分惶恐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方正化,心中五味杂陈。他岂能不知王承恩这“病”的蹊跷?又岂能不明白张世杰推方正化上位的意图?但他有选择吗?
外朝,内阁、六部已尽在张世杰掌控;京营、九边,唯其马首是瞻;甚至连这帝国的钱袋子,也姓了张。他若在司礼监这个人选上再强行设置障碍,激怒张世杰的后果,他不敢想象。更何况,方正化在此次逆案中,确实“立了大功”,提供了关键证据,于公于私,似乎都该得到擢升。
“方正化,”崇祯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王伴伴突发恶疾,司礼监不可一日无主。你…在司礼监多年,办事也算勤勉稳妥,此次逆案中,更是…嗯,忠心可嘉。朕意,由你暂掌司礼监印信,署理一应事务,你可能胜任?”
方正化以头抢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与谦卑:“奴婢…奴婢才疏学浅,唯恐有负皇爷天恩!但…但皇爷信重,奴婢纵是肝脑涂地,也必竭尽全力,为皇爷分忧,办好差事!”
他没有提张世杰,只提皇恩,这是他的聪明之处。崇祯看着他,沉默了片刻。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早已是张世杰的形状,但他此刻需要的是一个能稳住内廷、不至于立刻与他这个皇帝撕破脸的人。方正化,似乎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起来吧。”崇祯挥了挥手,意兴阑珊,“好好当差,莫要…让朕失望,也莫要…辜负了越国公的举荐。”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一丝警告,更带着无尽的无奈。
“奴婢谨记皇爷教诲!定当恪尽职守,忠心不二!”方正化再次叩首,这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垂手侍立。
接过那枚沉甸甸的、以象牙雕琢、篆刻着“司礼监掌印”字样的印信时,方正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这不是激动,而是对权力重压最直观的感受。他立刻搬入了司礼监那座最为宽敞、也最为森严的值房。
他的上任,在波澜不惊的表面下,引发着内廷二十四衙门的剧烈震荡。几位资历较老、原本有望竞争掌印之位的秉笔太监,如曹化淳之流,虽然面上恭贺,但眼神中的不甘与怨毒几乎难以掩饰。一些依附于王承恩或其他派系的中下层宦官,更是人心惶惶,不知这位新上司会如何清洗、如何立威。
方正化的手段,却出乎许多人的意料。他没有立刻进行大规模的人事变动,也没有急着安插亲信。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召集司礼监所有有头有脸的太监,进行了一次“训话”。
值房内,烛火通明。方正化端坐主位,面色平静,声音也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杂家蒙皇爷天恩,署理司礼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今日召诸位来,只讲三件事。”
他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第一,司礼监是皇爷的司礼监,一切以皇爷的旨意为准,任何人,不得阳奉阴违,不得欺上瞒下!”
“第二,内廷与外朝,各司其职。我等内臣,当谨守本分,办好皇爷交代的差事,不得与外臣过往甚密,更不得结党营私!钱谦益、曹化淳之流,便是前车之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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