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皇宫,那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如今掺杂进了另一种更令人不安的气息——绝望。
锦州陷落,济尔哈朗焚身殉国的消息,如同两记沉重的丧钟,在这座象征着后金-清政权荣耀的宫殿内回荡,震得每一个满洲亲贵、文武大臣心胆俱裂。曾经不可一世的八旗劲旅,在明军那种闻所未闻的“堡垒推进”战术面前,竟显得如此笨拙和无力。辽西走廊门户洞开,松山、杏山危如累卵,大清的国运,仿佛悬于一线。
皇宫深处,皇太极的寝殿内,气氛更是压抑到了极点。这位曾经叱咤风云、带领女真走向强盛的清太宗,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他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蜡黄的皮肤紧贴着骨骼,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旧风箱般艰难而嘶哑,偶尔睁开的眼睛里,昔日的锐利早已被浑浊和疲惫取代。
庄妃布木布泰日夜不离地守在榻前,美丽的容颜上写满了憔悴和忧惧。她不仅担心丈夫的生命,更恐惧着整个爱新觉罗家族和大清王朝的未来。
“皇上……松山……杏山……”内大臣索尼跪在榻前,声音哽咽,几乎无法成言,将前线最新的噩耗——明军已完成对松山、杏山的战役合围,正在构筑前所未有的坚固工事和庞大炮阵——断断续续地禀报完毕。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皇太极粗重艰难的呼吸声。
良久,皇太极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他猛地睁开眼,那双浑浊的眸子里,竟陡然爆发出一种回光返照般的、令人心悸的光芒!
“扶……扶朕起来!”他嘶哑地命令道,挣扎着想要坐起。
布木布泰和近侍慌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他搀扶起来,用厚厚的软枕垫在他身后。
“拿……地图来……辽西的地图!”皇太极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辽西舆图再次被铺到龙榻前。皇太极颤抖着、骨瘦如柴的手指,艰难地划过锦州,最终停留在被重重红色标记(代表明军)包围的松山、杏山上。
“张……世杰……好狠……好稳的手段……”他咳着,嘴角渗出一丝血丝,“这是要……活活憋死我大清啊……”
他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榻前跪着的索尼、范文程等寥寥几位核心心腹,最终,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殿宇,望向了南方。
“朕……不能……不能再躺在……这榻上等死了……”皇太极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倾尽生命最后力量的执拗,“大清……是朕……和先汗……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不能……毁在朕的手里!”
“皇上!”布木布泰惊呼,泪水夺眶而出,“您的龙体……”
“龙体?”皇太极惨然一笑,“国都要亡了……还要这残躯何用?!”
他猛地抓住索尼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几乎要掐进对方的肉里:“传……传朕旨意!朕要……御驾亲征!亲赴松山前线!”
“皇上!不可啊!”索尼等人闻言,如遭雷击,纷纷以头抢地,痛哭劝阻,“皇上龙体欠安,岂可亲临险地!前线烽火连天,若有闪失,臣等万死莫赎!”
“闪失?”皇太极剧烈地咳嗽起来,帕子上满是鲜红,“留在盛京……就能……安然无恙吗?锦州已失,松山杏山若再……盛京便是……孤城一座!朕宁可……死在冲锋的路上……也绝不……死在这冰冷的……龙榻之上!”
他的眼中燃烧着最后的、近乎疯狂的火焰:“朕要去!要去告诉……松山杏山的将士们……他们的皇帝……没有抛弃他们!要去告诉……多尔衮、豪格……大清的皇帝……还在!大清的魂……还没散!”
他推开试图劝阻的布木布泰,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咆哮着下令:“即刻准备銮驾!召集所有还能动的巴牙喇护卫!朕……三日后……启程!”
皇太极要御驾亲征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涛汹涌的湖面,在清廷内部引发了巨大的震动。反对声、劝阻声不绝于耳,但皇太极以不容置疑的、濒死帝王的最后威严,强行压下了一切异议。
三日后,盛京城门缓缓打开。一支规模不大,却凝聚了清朝最后尊严和希望的队伍,迤逦而出。皇太极并未乘坐舒适的銮驾,而是强撑着披上了沉重的甲胄,骑上了一匹温顺的战马。尽管他需要两名最忠诚的巴牙喇勇士在两侧几乎是用身体支撑着他,才能勉强坐在马背上,但他坚持要以此种姿态,出现在他的军队面前。
他的脸色在盔甲的映衬下更显灰败,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南方,透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坚毅和决绝。
队伍沉默地前行,沿途的百姓跪伏在地,哭泣声不绝于耳。所有人都明白,这或许是他们皇帝的最后一次出征。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先于皇太极的队伍,传到了松山前线。
当“皇上御驾亲征,已离盛京”的消息传入松山城内时,原本因被重重围困、士气低迷到极点的清军,瞬间爆发出了一阵难以抑制的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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