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饰村的初夏,是被阳光、雨水和草木疯长的气息填满的。
晨雾散去,南风温软,吹过层层叠叠的稻田,漾开一片绿得晃眼的波浪。
空山庄园那几株老梨树早已谢了春红,绿叶成荫,在院子里投下大片清凉的影子。
廊檐下,新挂上去的风铃偶尔被风拂过,发出几声清脆零丁的碎响。
陆文生从镇上开完早会回来,自行车铃在院门口叮铃一响,惊起了墙角啄食的几只麻雀。
他停好车,拎着顺路从合作社带来的新鲜豆腐和时蔬走进院子,一眼就看见苏亦承坐在书房敞开的窗边。
那人穿着一件亚麻色的宽松衬衫,背对着院门,身形清瘦而挺拔。
午前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边,也照亮了空气中缓缓浮动的微尘。
他微微低着头,似乎正全神贯注于桌上的稿纸,连陆文生进院的动静都未曾察觉。
只有那根打磨光滑的木质手杖,静静地倚在桌角,无声地诉说着过往岁月留下的一丝痕迹。
陆文生没有立刻打扰他,放轻脚步走进厨房,将食材归置好,洗了手,才沏了一杯温度正好的云雾茶,端着走向书房。
他走到苏亦承身后,将茶杯轻轻放在桌角不碍事的地方。
目光掠过摊开的稿纸,上面是苏亦承那清隽有力、偶尔带着些急促勾连的字迹。
苏亦承这才恍然回神,侧过头,看见是他,眼中那沉浸于创作的锐利光芒柔和下来,带上了一点暖意。
“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微哑。
“嗯。”陆文生应着,手很自然地搭上他的肩膀,力道适中地按了按,“一上午没动?腿怎么样?”
“没事。”苏亦承抬手覆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安心。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稿纸,语气里带着一种完成重大工程后的疲惫与满足,“初稿,差不多了。”
陆文生低头,看向那叠厚厚的稿纸。
首页空了几行,只在中央位置,写着四个墨迹未干的字——
《化作相思雨》。
他的心像是被这五个字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复杂而温热的涟漪。
他知道这部剧本对苏亦承意味着什么。
那是将他们之间那段晦涩、分离、挣扎与最终和解的八年时光,打碎了,揉透了,再以艺术的形式,重新浇筑出来的产物。
“名字定了?”陆文生声音低沉。
“嗯。”苏亦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茶汤熨贴着喉咙,“想了很久,觉得这个最贴切。”
他顿了顿,没有看陆文生,目光投向窗外绿意盎然的庭院,声音轻了些,“那八年,心里的雨,好像就没停过。”
陆文生放在他肩上的手微微收紧。
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沉默而坚定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座永不移动的山。
有些伤痛,无需刻意抚平,只需有人陪伴,让它自然地在时光里沉淀、结晶,最终化作生命的一部分肌理。
“晚上想吃什么?”陆文生换了个话题,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稳,“买了新出的豆腐,很嫩。”
苏亦承收回目光,抬眼看他,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你做的都好。”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毛豆洪亮的嗓音:“文生哥,亦承哥,有你们的信!海城来的,厚厚的好几封呢。”
陆文生走出去,从毛豆手里接过一摞信件。
最上面几封是公函,下面则是一个质感颇好的牛皮纸大信封,寄件人处写着“成魏”。
苏亦承也拄着手杖走了出来,看到那信封,眉头微挑:“他倒是积极。”
陆文生将信递给他,一边翻看其他公函,一边说:“看来是你上次跟他提的剧本,他有回应了。”
苏亦承拆开信封,里面除了成魏亲笔写的信,还有一叠关于某个新锐演员的资料和剧照。
他快速浏览着成魏的信,那位玩世不恭的贵公子在字里行间依旧带着他特有的调侃语气,但核心意思很明确:
剧本他看了,惊为天人,骂苏亦承是“把自己剥皮拆骨给人看”,但最后一行字写得格外郑重——
【这戏,我演。付青这个角色,我接了。】
苏亦承看着那行字,久久没有说话。
他将信纸递给陆文生,然后拿起那叠演员资料。
最上面一张照片,是一个面容极其俊秀的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眉眼清澈,鼻梁高挺,嘴角带着一丝未经世事的、略显羞涩的笑意。
资料上写着:林霖,二十二岁,海城电影学院表演学学生。
苏亦承的目光在林霖的照片上停留了片刻。
那双眼睛很干净,带着一种对世界全然的信任和专注,这让他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些东西。
“这是个新人?”陆文生看完信,也注意到了那叠资料。
“嗯。之前在一些学生作品和广告里见过,灵气很足。”苏亦承将林霖的资料单独拿出来,“我让选角导演留意很久了。他身上的某种特质……很像当年的‘宋海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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