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寅时将至,这是一天中最为阴冷、人也最为困顿的时刻。白茫茫的雾气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越发浓重粘稠,弥漫在清水镇周围的山林间,带着一股呛人的、难以言喻的刺激气味,无声地侵蚀着驻扎在镇内的凶奴大军。
镇内,隐约传来的咳嗽声和压抑的咒骂声从未停歇,仿佛一场无声的瘟疫正在蔓延。甚至连蚩勒那号称“八大金刚”的结拜兄弟,也在镇子里最大的空房中坐立不安。
“大哥……这鬼雾气也太邪门了!呛得人眼泪直流,喉咙跟火烧似的!”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瓮声瓮气地说道,不时用手揉着发红的眼睛,“还有这没完没了的咳嗽……他娘的!难道……难道真像那些逃兵说的,是伊尹圣人显灵……降下神罚?”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闭嘴!伊尹算个屁!”另一个脾气火爆的立刻反驳,但底气明显不足,自己也忍不住咳了两声。
“怎么说伊尹也是殷商圣相啊!要不……大哥,咱们还是先撤吧?这地方太邪性了!”终于有人怯怯地提出了退兵的想法,声音在压抑的咳嗽声中显得格外微弱。
“砰!”蚩勒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杯盏乱跳!他那只独眼因愤怒和烦躁布满了血丝,如同恶鬼一般。“谁再敢说退兵,老子先剁了他!都打到这里了,眼看就要抓到那两条大鱼了,岂有此刻退兵的道理?不过就是一场怪雾罢了!等天亮了,它就散了。”
“算了!大哥说得是!大哥息怒啊!”有和事佬赶紧站出来打圆场,“再坚持最后一夜!等天一亮,雾气散了,咱们立刻踏平伊家堡!抓到人就走,绝不耽误!”退兵的提议,就这样被强行压了下去,但营帐内外的咳嗽声和不安的氛围,却如同这浓雾般挥之不去。蚩勒焦躁得像笼中困兽,在帐内来回踱步,口中不停地发出最恶毒的谩骂,诅咒着这诡异的天气,诅咒着迟迟不现身的敌人。
与此同时,在浓雾与夜色的完美掩护下,姬昌和太姒率领着精锐的数百勇士们,如同幽灵般再次悄然潜回了清水镇周围的山林,无声地监视着镇内的动静。
“估摸着时间,大家伙沿着那条废弃商道,应该已经安全抵达王城了。”太姒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姬昌说道,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她转头,与姬昌相视一笑……那是计划顺利推进的默契。
然而,她却注意到姬昌的笑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飘忽,仿佛藏着心事。“你怎么了?”太姒轻轻扯了扯姬昌的衣袖,小声问道,“有心事吗?”她敏锐地察觉到他不同往常的沉默。
“哦!没……没什么。”姬昌猛地回过神,掩饰性地笑了笑。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临战前如此魂不守舍,脑海里竟反复回响着太姒之前无意中提到的那个不知名的“小哥哥”,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悄然滋生。“对了,你刚才说什么了?”他赶紧岔开话题。
“我说,撤离的大家应该快到王城了。”太姒重复道,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嗯!”姬昌点了点头,收敛心神,恢复了一贯的沉稳,笑道:“其实,到了这一步,我们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现在就可以悄然收兵,回程了。凶奴经此挫败,士气已堕,短期内应无力再犯。”
“才不!”太姒立刻否决,小巧的下巴微微扬起,眼中闪烁着倔强而锐利的光芒,“我才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呢!”她的话语中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那表情却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强。
“其实……”姬昌故意放缓语气,像是在分析利弊,实则是在进一步试探太姒的心志,“蚩勒此次损失惨重,折损了大量精锐和先锋。等他们到了伊家堡,发现只是一座空堡,扑了个空,久留无益,大概率也会自行撤兵了。”他看向太姒,细细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不绝不!!”太姒的回答依旧坚决,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姬昌,一字一句地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但眼眸中那冰冷的、毫不掩饰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必……什么?”姬昌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饶有兴致地追问道。这番交锋下来,他越发清晰地看到这位公主娇柔外表下那颗果决甚至有些“狠厉”的心,这非但没让他感到不适,反而更添欣赏之情。这姑娘绝非深闺中娇艳欲滴,更恰似悬崖峭壁迎风傲雪绽放的花朵。
“必……斩、草、除、根!”太姒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读音,还配合地“哼”了一声,仿佛在说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那眼神中的决绝,宛如寒冰下的烈火。
“难道……”姬昌想到朝堂上常有人诟病父亲西伯侯对戎族过于强硬,主张怀柔感化,便故意试探道,“公主殿下不想尝试……感化他们吗?以仁德教化,或许……能让他们迷途知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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