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仪的指尖冰冷，紧紧攥着林绝的手臂，仿佛想从他那磐石般的身躯里，攫取一丝熟悉的温度。
但她失败了。
林绝的手臂肌肉紧绷，传递来的不是温暖，而是一种非人的、绝对冷静的坚硬。他的眼神平静地注视着远方，那片因能量屏障而扭曲的天空，仿佛秦书仪的焦灼与他无关。
“你到底怎么了？林绝！”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与哀求。
“你说的‘真正的敌人’，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终于让林绝的目光缓缓转了回来，落在了她的脸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安慰，甚至没有了之前那种熟悉的、带着一丝调侃的温柔。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宛如宇宙星空般的漠然。
“这个问题，你们都有权知道。”
林绝的声音平淡如水，他抬起另一只手，启动了手腕上的通讯器。
光芒一闪，白小胖略显疲惫但精神亢奋的全息投影出现在两人面前。他正身处一个充满了巨大屏幕和复杂线路的指挥中心，显然是为即将到来的峰会做着最后的准备。
“老大！秦姐！你们那边……”
白小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绝的眼神制止了。
他看到了林绝的表情，也感受到了那股透过全息信号传递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小胖，书仪，”林绝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膜深处，“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会摧毁你们至今为止建立的一切认知。做好准备。”
秦书仪的心脏猛地一沉。
白小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神情变得无比严肃。
林绝的目光扫过他们两人，缓缓说道：“联邦，深渊，乃至于我们之前经历的一切战争……都只是表象。”
“它们是症状，不是病因。”
他顿了顿，给了他们一个短暂的消化时间，然后，投下了一颗真正的炸弹。
“你们有没有想过，宇宙是一个巨大的农场？”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秦书仪和白小胖的脑海里，让他们瞬间一片空白。
农场？
什么意思？
林绝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继续用他那冷酷到极致的平静语调叙述着。
“文明，就是这片农场里一季又一季生长出来的庄稼。”
“当庄稼成长到一定程度，变得‘成熟’、‘肥美’，就会有‘农夫’前来收割。”
他的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色彩，仿佛在阐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物理定律。
“我们的仇恨，我们的战争，对于‘它’来说，不过是田地里的一季庄稼熟了，该收割了而已。”
林绝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充满无穷讽刺的弧度。
“我们不是在战斗，只是在作为粮食反抗餐桌。”
轰！
秦书仪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她一直以为的，为了生存、为了家园、为了人类尊严的伟大战争，在林绝的描述里，竟然如此卑微，如此可笑！
我们……只是粮食？
另一边，白小胖的全息投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似乎是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脸上的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个‘农夫’……或者说，收割者，就是我之前提到的‘深渊模因’。”
“它不是一种生物，不是一个帝国，它更像是一种宇宙规律，一种负责‘清理’的机制。它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就像蝗虫啃食庄稼，只是本能，只是程序。”
“无数的文明，在达到某个技术奇点或灵能阈值后，就会触发这个‘收割程序’。它们挣扎，它们反抗，然后它们被碾碎，成为宇宙循环的一部分养料，为下一季‘庄稼’的生长腾出空间。”
林绝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一幕幕重复了亿万年的悲剧。
“我父母的仇，人类的血债……在看清了这个真相之后，你觉得还有多大的意义？”
“向谁复仇？向宇宙的规则复仇吗？”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秦书仪的呼吸变得无比艰难，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溺在深海里，四周是无穷无尽的、冰冷绝望的黑暗。
这就是……他气息剧变的原因吗？
这就是他放下了仇恨，变得如此……“非人”的理由吗？
因为他独自一人，看到了这个足以让任何智慧生命彻底崩溃的，终极的真相。
他一个人，背负了整个世界的宿命。
恐惧，无边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但紧接着，一股更加强烈的情感从恐惧的废墟中升起——那是难以言喻的悲壮与敬佩。
她看着眼前的林绝，看着他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侧脸，看着他那双仿佛承载了万古孤寂的眼眸。
她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放弃了，也不是不在乎了。
他只是将个人的情感与仇恨，埋葬在了这片名为“宇宙真相”的无垠墓园里，然后独自一人，扛起了那面反抗“宿命”的战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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