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整，县政府六楼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一个西装革履，身材臃肿的老男人夹着一个棕色皮包走了进来。
他地中海式的秃顶在灯光下泛着油光，一双三角眼却透着商人的狡诈和精明。看见我们，虽然脸上堆着笑，却掩盖不住眼底的疲惫。他就是我们约谈的对象，江海市圣堂置业公司的董事长，唐胜杰。
“张科长，郑局长，二位久等了，我没有迟到吧！”他先冲我伸出手，想跟我握手，“早就听郑局长提起过，张科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唐总是吧！你还挺守时。”
我不动声色地和他握了一下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道：“请坐吧，我们也别废话，就直奔主题。圣堂花园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郑昌明也在旁边打圆场：“唐总，今天请你过来，咱们都是为了把事情解决好，好好谈一谈。”
“嗨！”
唐胜杰叹了口气，往椅背上一靠，摆出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两位领导 ，不瞒你们说，我这次是真栽了。
前两年房地产市场一片大好，我投资了几个项目，都赚了不少钱，心想着趁着风头正盛，脑子一热，把赚来的钱一股脑全砸进去了。
在三个城市同时拿了地，想着大干一场，结果去年经济形势急转直下，银行抽贷，我的资金链咔嚓就断了。”他拍着大腿，一脸的悔不当初，“这个圣堂花园这项目，我是真想做好的，还想着把它打造成山阳县第一品质社区，当年开盘时，声势浩大，我还请明星来站台呢！
可谁成想会搞成这个样子，现在账上一分钱没有，连施工队的工资我都欠着呢，我实在是无力回天了呀。”
“无力回天？”我盯着他，“那三百多户业主呢？他们掏空积蓄买的房，就该成烂尾楼？他们找谁说理去呀？”
“张科长，我不是推卸责任。”唐胜杰脸上的肉抖了抖，“我们公司已经在走破产程序了，我能做的都做了。年前我找了好几家开发商谈接盘，人家一看这烂摊子，不是嫌债务太杂，就是嫌位置不够好，都摇头走了。”
“你的意思是，这事就没人管了？”我把桌上的购房合同复印件往前推了推，“这些业主的损失，你打算怎么赔？”
“赔？我现在连饭都快吃不上了，拿什么赔？”唐胜杰突然梗着脖子，那副恭敬的样子瞬间没了，一副赌咒发誓的模样，“张科长，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查我的账户，能有三位数存款都算多的。
政府要是想走司法程序，我也认，反正现在我就是烂命一条。可话又说回来，就算把我抓去坐牢，那房子就能盖起来了？业主们就能住进去？”
我尼玛，这家伙分明就是在耍无赖嘛！堵得我半天说不出话来。确实，真把他送进去，问题不仅解决不了，反而会彻底陷入僵局。这家伙是算准了我们会投鼠忌器，所以才摆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郑昌明在旁边轻咳一声，有意提醒道：“唐总，说话注意点分寸。我们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听你耍无赖的。”
“是是是……郑局长说得对，我刚才唐突了。”
唐胜杰随即眼珠一转，又换上那副谄媚的笑，凑到我跟前道：“张科长，我知道您是个干大事儿的人。郑局长都跟我说了，咱们山阳县那几个大项目，威迪新能源、东兴电子，都是您一力促成的，那可是近百亿的投资啊！您这本事，找个开发商接盘圣堂花园，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听得一阵头大。怎么都想着把皮球都踢给我呀！冯玥把这担子压给我，郑昌明躲在后面推波助澜，现在连唐胜杰都想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我他妈是救世主呀？
“唐总太高看我了。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那几个项目只是机缘巧合罢了，都是运气。”我长叹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真发愁啊！
“找新开发商接盘，不是我能做到的，我也没那个神通，就算找到了，还要评估风险，谈条件，最终还得县政府拍板。我会把情况汇报给领导，至于后续怎么操作，等通知吧。”
得到我这样的回复，唐胜杰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这说明政府有意愿接过这个烂摊子。他能不高兴吗？
于是他连忙掏出手机：“张科长说得是，说得是。这是我的号码，您随时找我，随叫随到，绝对配合！只要能把项目盘活，让我做什么都行！”
“好吧！先这样吧！我和郑局长再找冯县长请示一下。”
送走唐胜杰，会议室里只剩下我和郑昌明。他看着我，眼里带着点捉摸不透的笑意：“张科长，看来这事还得靠你啊。”
“郑局长，你和唐胜杰是不是串通好了呀！给我挖坑呢？”我盯着他的眼睛，冷笑道。
“哎呦！张科长，你这话说的，咱们可都是一条船上的啊！要是解决不好，咱们俩不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嗨！这事儿不好整啊！哪个开发商会傻到接他这个烂摊子呀？算了，先去找冯县长汇报一下情况吧！”我说。
“行啊！张科长，我单位还有点事，得回去处理一下，要不麻烦你去跟冯县长汇报吧！”郑昌明一脸不好意思。
老滑头，我还能不知道他心里的盘算？他要是和唐胜杰没猫腻，我张字倒着写。
“好吧！郑局长，你去忙吧！”
郑昌明走后，我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这会议室的空气都透着一股沉重。拿起桌上的材料，我起身往外走——得赶紧去趟冯玥办公室，这烫手的皮球，不能总攥在我手里。
我径直往冯玥的办公室走去。敲门进去时，看见她正在批阅文件，见我进来，抬了抬眼皮道：“谈得怎么样？唐胜杰那老狐狸没耍什么花样吧？”
“耍了，而且耍得挺彻底。这家伙就是个无赖！他说公司已经申请破产保护了，账上一分钱没有，还说就算抓他去坐牢，房子也盖不起来。典型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他这样说吗？”
冯玥闻言眉头越皱越紧，“啪”地一下拍了一下桌面，吓得我身子一颤。
“无赖！简直就是无赖。当初引进这个项目时，住建局是怎么审核的？就任由这种空壳公司圈钱？”她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真动了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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