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集贸市场距离机械厂家属院大约三站路,林凡选择步行。他需要边走边看,重新熟悉这座记忆中的城市。
八十年代的江州市,街道不宽,两旁多是三四层高的楼房,墙面斑驳,偶尔能看到文革时期标语的残留痕迹。主要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清脆的铃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浩浩荡荡的钢铁洪流。偶尔有拖着黑烟的公交车喘着粗气驶过,或是罕见的一辆上海牌轿车鸣着喇叭,趾高气扬地穿过人群。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尘土和路边小吃摊传来的食物香气混合的味道。
路边的商店招牌多是白底红字或黑字,写着“国营江州百货商店”、“红星理发店”、“为民日杂店”等字样。橱窗里的商品陈列简单,缺乏设计感,但对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来说,已经足够琳琅满目。
林凡走着,思绪却飘得很远。他记得,用不了几年,这条街就会开始大变样,个体经营的店铺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招牌会变得五颜六色,商品会越来越丰富。而此刻,他正站在时代变革的起点。
约莫走了二十多分钟,一片喧嚣嘈杂的人声扑面而来。城南集贸市场到了。
这是一个用铁丝网和简易棚户围起来的大市场,入口处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还没进去,各种气味就先涌了过来:蔬菜的土腥气、活禽的腥臊味、水产的咸腥、还有汗味、烟味、食物油炸的香味...混合成一股充满生命力的、粗粝的市井气息。
林凡深吸一口气,挤进了人流。市场内部光线有些昏暗,摊位密集,地上湿漉漉的,需要小心避开积水。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鸡鸣鸭叫声不绝于耳。
“新鲜的黄瓜,刚摘的咧!”
“处理解放鞋,五块钱一双!”
“老鼠药,蟑螂药,抹上就见效!”
他按照记忆,朝着卖布料的区域走去。市场分区混乱,但他目标明确,一边走一边观察。他看到卖成衣的摊位前围的人最多,尤其是那些挂着牛仔裤、连衣裙、印着奇怪英文单词的T恤的摊位。年轻人眼里闪烁着对新鲜事物的渴望,摊主则唾沫横飞地吹嘘着“港货”、“广货”。
终于,在市场的一个角落,他找到了卖布料的摊位。这里相对安静一些,几个摊位并排开着,架子上挂着一卷卷不同颜色和材质的布料。有厚实的劳动布(牛仔布的前身),有光滑的的确良,有柔软的花布,也有那种他正在寻找的、颜色鲜艳、质地较硬的化纤布料。
他走到一个看起来生意不错、布料种类较多的摊位前。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正拿着木尺给一个顾客量布,手法熟练。
“大姐,请问这种布料怎么卖?”林凡指着挂在最显眼处的一卷大红色的、类似“踩蹬裤”材质的化纤布问道。
女摊主量完布,利索地撕开一个口子,双手用力一扯,“刺啦”一声,一块布就扯了下来。她边叠布边抬头看了一眼林凡:“那种啊,一块八一米。小伙子,你要做裤子?”
一块八一米!林凡心里快速计算,一条裤子大概需要一米五,布料的成本就是两块七毛钱。加上纽扣、线等辅料,成本确实能控制在三块钱以内。
“嗯,想做条裤子试试。”林凡不动声色,“这料子结实吗?颜色会不会掉?”
“放心,这是好料子,耐穿,颜色也正!洗几水都不带褪色的!”女摊主信誓旦旦,随即又压低声音,“不瞒你说,街上卖的那种‘踩蹬裤’,好多都是用我这种料子做的。”
林凡笑了笑,不置可否。他伸手摸了摸布料的质地,手感比较硬,透气性估计不会太好,但确实厚实,符合当下年轻人追求“挺括”、“有型”的审美。
“大姐,我要是多买点,能便宜些吗?”林凡开始尝试讲价。他现在资金有限,能省一分是一分。
“多买?你要多少?”女摊主打量着他,似乎觉得他不像能大批量进货的主。
林凡沉吟了一下,他最初计划是做两条试试水。但考虑到可能存在的裁剪损耗和试错成本,他决定稍微多买一点。
“我先要五米吧。”林凡说。五米布,大概可以做三条裤子,留出一些余量。
“五米...”女摊主想了想,“五米的话,算你一块七一米,最低价了。”
一块七,五米就是八块五毛钱。这已经超出了母亲给他的五块钱,加上他自己的零花钱,也还差一点。林凡摸了摸口袋,心里有了底。
“行,一块七就一块七。”林凡爽快地说,“大姐,我再买点做裤子的辅料,纽扣、松紧带什么的,您给配齐了,算个整头?”
女摊主见林凡爽快,也高兴起来:“成!看你小伙子是实在人,大姐给你挑好的。”
最终,林凡花了九块三毛钱,买下了五米大红布料,以及足够做三条裤子的纽扣、一小卷匹配的线,还有一段质量不错的松紧带(用于裤腰)。这笔开销,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启动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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