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写字楼灯火通明,玻璃幕墙把山城的暮色切割成细碎的光斑。吴梦琪趴在工位上,笔记本电脑屏幕亮得刺眼,剪辑软件里正播放着清晨拍的酸辣粉视频:晨光中的砂锅咕嘟冒泡,周叔黧黑的手背青筋突起,木勺搅动时骨汤泛起奶白的涟漪。她戴着耳机,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试图把磁器口的烟火气装进这方寸屏幕里。
“磁器口的晨光,都熬进周叔的酸辣粉里咯 ——” 吴梦琪对着麦克风轻声念,尾音不自觉地带上了点重庆话的调子。这段旁白她已经录了五遍,要么咬字太僵,要么语气太飘,总找不到想象中那种熨帖的感觉。耳机里回放着录音,标准的普通话像少了点辣椒的火锅,寡淡得让人提不起劲。
帆布包里的笔记本露出一角,上面记着杨老的话:“销售卖的是信任,是情怀。重庆人认耿直,说话要带烟火气。” 她摩挲着纸页上 “烟火气” 三个字,突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 她在模仿播音腔,却忘了最打动人的是老街坊聊天时那种自然的热络。
吴梦琪摘下耳机,办公室里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李伟正对着电话吹嘘订单,张莉的香水味时不时飘过来。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回想清晨的磁器口:周叔添柴时的 “噼啪” 声,骨汤沸腾的 “咕嘟” 声,还有老茶客用重庆话打招呼的腔调。那些声音在脑海里盘旋,像一锅慢慢熬开的红油,渐渐有了温度。
“再来一次。” 她重新戴上耳机,手指点击录音键。这一次她刻意放软了声调,想象自己正站在酸辣粉摊前跟游客聊天:“磁器口的晨光,都熬进周叔的酸辣粉里咯 ——”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邀请的雀跃,“二十年老坛泡的辣椒,咬一口直冒汗,巴适得板!”
“巴适得板” 四个字刚出口,身后突然传来轻笑声。吴梦琪吓了一跳,耳机线都扯掉了,回头看见李姐端着咖啡杯站在身后,眼里带着笑意:“妹儿,你这旁白念得有点意思,但还差那么点味道。”
“李姐!” 吴梦琪脸颊发烫,赶紧暂停录音,“您怎么来了?我正瞎琢磨呢。” 李姐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咖啡杯放在桌上发出轻响,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杯身滑落,在桌面上洇出小小的痕迹。
“路过听见你念‘巴适得板’,” 李姐笑着摆手,“不是我说你,这词儿是这么用,但少了点重庆的魂。你试试在‘巴适’后面加个‘惨’字,‘巴适惨咯’,听着就有那股热辣劲儿了。” 她边说边比划,方言特有的抑扬顿挫让 “巴适惨咯” 四个字像跳跳糖似的在空气里炸开。
吴梦琪愣住了,赶紧在笔记本上写下 “巴适惨咯”,笔尖停顿着回味:确实比 “巴适得板” 多了层酣畅淋漓的感觉,像咬开一颗爆浆辣椒,辣劲直冲天灵盖。“还有这‘咬一口直冒汗’,” 李姐指着屏幕上周叔舀辣椒的画面,“可以说得再生动点,比如‘咬一口从舌头麻到天灵盖,汗珠子顺着下巴滴’,这样一听就有画面感了。”
李姐的话像给混沌的思路开了扇窗。吴梦琪想起周叔说的 “辣椒要泡足三百六十五天”,想起自己尝第一口时辣得直吸气的样子,那些鲜活的细节突然涌进脑海。她重新戴上耳机,手指悬在录音键上,感觉心里那锅 “红油” 终于开始冒泡了。
“磁器口的晨光,都熬进周叔的酸辣粉里咯 ——” 这次她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点清晨雾气的湿润,“二十年老坛泡的辣椒,咬一口从舌头麻到天灵盖,汗珠子顺着下巴滴,巴适惨咯!” 念到 “巴适惨咯” 时,尾音不自觉地拖长,带着点满足的喟叹,像吃完一碗热粉后舒服地眯起眼。
录音结束的提示音响起,吴梦琪紧张地看向李姐。李姐竖起大拇指:“这遍对味儿了!你听这尾音的颤音,带着点辣劲,又有点得意,就像咱们重庆人说的‘味道不摆了’。” 她拿起桌上的薄荷糖递过去,“念得口干了吧?润润喉。”
吴梦琪含着糖,薄荷的清凉驱散了喉咙的干涩。她反复听着录音,果然比之前生动多了 —— 方言词汇的调整让语气更自然,细节的补充让画面更鲜活,连尾音那点不经意的颤音,都像是浸了磁器口的烟火气。“谢谢李姐!您这一点拨,我就明白了。”
“这可不是瞎点拨,” 李姐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重庆话的妙处就在这儿,加个语气词,换个腔调,味道就完全不一样。比如‘要得’,说得硬气是答应,说得软和是敷衍,说得拖长音就是不情愿,这里面的学问深着呢。”
她指着屏幕上的视频:“你拍的是周叔的酸辣粉,是磁器口的老味道,就得用咱们重庆话的魂去配。那些外地游客来重庆,不就想听句地道的‘要得’‘巴适’,感受这份热辣辣的耿直吗?”
吴梦琪恍然大悟,在笔记本上写下 “方言旁白三要素”:一是词汇要地道(如 “巴适惨咯”“不摆了”),二是细节要鲜活(如 “汗珠子顺着下巴滴”),三是语气要带情绪(尾音颤音、语调起伏)。她突然想起周叔说 “这坛泡菜水比我儿子岁数都大” 时的骄傲,赶紧把这句话也加进旁白脚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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