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檀香与谢云深气息的空气。林焰背对着门板,在原地站了几秒,才缓缓抬起眼。走廊里光线明亮,他却感觉眼前一阵发黑,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痕迹隐隐作痛。
谢云深没有认出他?
这绝无可能。
那男人洞悉一切的眼神,哪怕隐藏在完美的温和之下,也如同实质的蛛网,早已将他层层缠绕。所谓的“陌生”,不过是这场猫鼠游戏里,猎手乐于扮演的新角色。
林焰没有停留,径直穿过画廊前台,对经理客套的挽留和赞赏置若罔闻。他需要立刻离开这里,需要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需要确认自己还活着,还能思考。
走出墨韵斋,深秋的冷风扑面而来,带着西北特有的干燥和尘土气息。他深吸一口气,却感觉那股清冽的、属于谢云深的无形气味,依旧顽固地萦绕在鼻尖,如同噩梦的余韵。
他没有回画材店,也没有回出租屋。他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大脑却在高速运转,复盘着刚才会面的每一个细节。
谢云深的态度太自然了,自然到诡异。他欣赏画作的修复,询问他的来历,表达后续合作的意愿……一切都符合一个满意客户的身份,甚至带着几分惜才的意味。
但这恰恰是最大的不自然。
以谢云深的掌控欲,在“找回”逃离的宠物后,怎么可能如此平静?他应该愤怒,应该立刻将他抓回去,用更严密的囚笼锁住,而不是在这里彬彬有礼地谈论什么“合作”。
除非……他另有目的。
林焰的脚步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红灯闪烁,车流如织。他看着对面熙攘的人群,一种冰冷的明悟渐渐清晰。
谢云深在享受这个过程。
享受看着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享受看着他在恐惧和仇恨中小心翼翼地布局,享受这种将猎物重新纳入视野、却又不急于捕捉的掌控感。他甚至主动提供了“合作”的机会,像是在说:看,我给你舞台,让你表演。无论你如何挣扎,最终的剧本,依然由我书写。
这是一种何其傲慢,又何其可怕的游戏。
绿灯亮起。林焰随着人流穿过马路,走向自己那间破败的出租屋所在的方向。步伐不再慌乱,反而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坚定。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被动地等待谢云深出招了。他必须更主动,更冒险。
回到出租屋,他反锁上门,第一时间走到窗边,看向那本静置的素描本。
它还在那里,沐浴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焰走过去,拿起它,一页页翻看。从他最初的涂鸦,到后来的速写,再到那棵被他点上“眼睛”的老槐树。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空白的下一页。
他拿起炭笔,没有犹豫,在空白的纸页中央,画下了一个极其简单的、线条构成的牢笼。牢笼没有门,里面空无一物。
然后,他在牢笼之外,用更轻、更虚的笔触,勾勒了一个模糊的、背对着牢笼、走向远方的身影。
画完,他放下炭笔,将素描本放回原处。
这是他给出的回应。
我不会再回到你的牢笼。无论你以何种面目出现,无论你布下怎样的迷局。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那个可能正在某处看着的男人:我知道你在玩什么游戏。而我,选择不奉陪。
这是一种姿态,也是一种策略。他需要打破谢云深设定的节奏,将主动权,哪怕只是象征性的,抢回自己手中。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墨韵斋的经理打电话来,语气热情地转达了“谢先生”对他工作的再次肯定,并委婉地询问他是否愿意承接一些长期的、薪酬更优厚的修复工作。林焰以学业繁忙(旁听)为由,客气地拒绝了。
他没有再去墨韵斋附近徘徊,也没有试图去打探任何关于谢云深的消息。他恢复了之前规律而低调的生活,旁听,打工,回出租屋。只是,他不再经过那条有咖啡馆的老街,上下班的路线也变得不再固定。
他像一滴水,努力地融入这座庞大城市的脉络,试图让自己变得更加不起眼,更加难以捕捉。
同时,他更加频繁地登录那个一次性加密邮箱,清理着根本不存在的访问痕迹,维持着那条脆弱的信息通道。他期待着顾聿那边能传来新的消息,又害怕传来的会是坏消息。
这天在画材店库房清点货物时,他无意间听到店主和一位熟客的闲聊。
“……听说没?‘上面’好像要来个大人物视察,这几天风声有点紧啊。”苏客压低了声音。
“哪个上面?”店主漫不经心地问。
“还能哪个?就……那边呗。”熟客含糊地指了指某个方向,“搞经济的,姓谢,听说手腕厉害得很,这次来,估计又是有什么大动作……”
姓谢……手腕厉害……
林焰蹲在货架后,手里的清单险些滑落。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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