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回响与灵魂代价
南疆的雨,其势渐颓,虽铅云未散,那倾盆之势已化为缠绵悱恻的银丝,细密地织就天地间的朦胧,无声地浸润着红曜城新硎的墙垛,也将城外广袤战场遗留的创痕与泥泚,悄然掩盖于一片湿漉漉的灰绿之下。
申屠明独立城头,玄甲蒙着一层水光,冰冷贴覆着身躯。他极目南望,视线越过尚弥漫着淡淡硝烟味的旷野,投向那片横亘天地、云雾终年缭绕的十万大山。那里是南蛮真正的脊梁与秘境,诸多古老的山地部族如磐石般扎根于险峰幽谷之间,瘴疠毒虫、陡崖深涧是他们天然的壁垒,世代以来,对远方王庭的号令不过是虚与委蛇,于眼下这场席卷盆地的大内战,更是紧闭山门,冷眼旁观。
连日来的军政劳形,案牍如山,巡防督练,并未压弯这年轻军师中郎将的脊梁,反将他眉宇间最后一丝犹疑与青涩彻底淬炼殆尽,唯余沉静如深潭的威仪与偶尔掠过眼底、如电闪般的锐利。他刚刚处置完一桩军粮调配的纠纷,又亲自考核了新募乡勇的阵型操演,此刻凝望群山,心中思忖的已非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更为宏阔的棋局。
西线暂得喘息,然根基犹虚,若能使那些盘踞险要、民风彪悍的山地部族倾心归附,则不仅可得雄兵劲旅、山泽之利,更能极大扭转南蛮民心向背,其战略意义,远胜攻占十座城池。
他目光微凝,但见苍茫云山之间,数点赤影如梭,穿梭雨雾,其飞旋姿态与寻常雨燕迥异,轨迹玄妙,似合某种自然节律。申屠明心念电转,立时想起父亲那本已被翻得卷边的札记中曾提及:南蛮深山有“木客”、“山越”之民,族中秘传驯禽之术,通鸟兽之语,其重要使者出行,常以异种飞禽为先导,既为预警,亦为彰显身份。
果然,不及半日,便有亲卫统领疾步登城,低声禀报:“将军,城外有三骑求见,装束奇特,自称来自‘苍岘’、‘乌泷’、‘芒钺’三部峒主麾下,言有机密事宜,欲面见王子殿下或主事之将。”
申屠明闻言,面色沉静如水,并未显露出丝毫急切或欣喜。他深知这些山地之民,性情桀骜如山中磐石,排外多疑,其首领“峒主”更是个个老谋深算,绝非易与之辈。此刻突然遣使而来,绝非真心归附,不过是见红曜城易主后竟能迅速恢复秩序,申屠明其人治军理政之能渐显,加之风吼隘血战,联军竟能惨胜未溃,故特来投石问路,试探虚实,以待价而沽。
他略一沉吟,即下达指令:“以礼相待,引其入住驿馆,供给热水饭食,派可靠人手‘护卫’,无我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亦不许其随意走动。其所携兵刃,依例暂存,好生保管。”命令清晰冷静,既不失礼数,亦保持高度警惕。
待亲卫领命而去,申屠明返回府衙,于灯下铺开南疆坤舆图,目光掠过苍岘、乌泷、芒钺三部大致活动的山域,回忆父亲札记中关于其风俗、物产、峒主性情的零星记载,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他提笔濡墨,修书一封,将此番使者前来之事详述,附上自己对三部意图的分析以及初步的应对策略设想,以加密火漆封缄,命心腹以最快速度发往风吼隘赫连骁处。如何与这些山民打交道,绝非他一人可决,需与王子及东郭先生共同筹谋,更需审时度势,既要展示力量与诚意,亦要耐得住性子。他在信末附言:“山民慕强而重诺,然疑心甚重,畏威而不怀德。宜示之以整肃军容、律法严明,结之以盐铁布帛、通商之利,待之以坦诚、不卑不亢。操之过急,反遭其轻;徐徐图之,或可收奇效。”
净尘与燃魂
学城,万象天工塔深处。时间仿佛在此凝滞,又似以另一种速度疯狂流转。巨大的冰晶镜术不再映照血火战场,而是分化万千,其上无数玄奥符文如星河生灭,能量脉络图谱似蛛网延伸,更有诸多古籍残卷的虚影悬浮流转,散发出沧桑浩瀚的气息。空气中混合着千年檀香的宁神之气、古老纸页的沉郁墨香,以及能量过度凝聚、撕裂虚空而产生的微弱臭氧味道,令人心神不由自主地肃穆起来。
云将端坐于主位之上,面色依旧苍白如初雪,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仿佛神魂之力已透支过度,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依旧亮得惊人,专注地扫视着镜术中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他面前,两道略显虚幻的身影通过复杂精密、光芒流转的法阵显化而出——一个是远在风吼隘,与石象军朝夕相伴、心意相通的老训象师微生无相;另一个则是学城德高望重、学识渊博的大智者玄微子。
微生无相苍老沙哑的声音,透过跨越千山万水的法阵传来,带着一种与石象共鸣后的沉滞与空洞,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虔诚:“……云将先生,象灵之存在,非凡俗可解。它们非是生灵,亦非死物傀儡。其性纯一而坚韧,乃远古大地之精魄,混合了无数战象不屈之英魂,再借精灵上古秘法,以磷火盐晶为躯壳凝聚显化。它们感知天地,非凭眼耳口鼻,而是藉由足下大地最细微的震颤,周身能量潮汐的起伏流转,以及……同类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纯粹心念的共鸣与回响。与其说是‘驾驭’、‘驱策’,不如说是‘沟通’、‘祈请’与……‘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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