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的檀香混着焦糊味,韩林屈指叩了叩开裂的香炉,裂纹应声爬至炉身三指宽。
炉心深处的烟线突然剧烈震颤,原本若有若无的老者虚影骤然凝实一瞬,又被扯得支离破碎,像片被风卷走的纸。
快走......无咎残魂的声音细若游丝,原本清矍的面容此刻模糊得只剩两道眉峰,那碑文每时辰刷新一次认知......你现在是活的钥匙,等它把你当容器——话音戛然而止,虚影被抽成一缕白烟,眼看就要散进青砖缝里。
韩林喉结滚动,从袖中摸出最后半株忘忧草。
这是他前日在祖师堂暗格里翻出的,无咎曾说这草能镇魂,此刻草叶上还凝着他指尖的冷汗。
他捏碎草茎,青汁混着碎叶撒进炉口,白烟竟奇迹般蜷成个小团,勉强凑出半张脸的轮廓。
您再撑一日。韩林俯身,额头几乎贴上炉身,我去断崖取那半截碑石,带回来给您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像被风吹皱的湖面——上回这么慌,还是十岁那年在寒潭边摔断腿,无咎背着他翻山找药,说小守剑人可不能折在阴沟里。
炉中残魂的眉峰动了动,似乎想笑,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只余下一声气音:小心因果......
祠堂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陆雪琪的声音隔着门帘飘进来:掌门急召,韩师兄的伤车已备好!韩林迅速直起身子,抬手抹了把脸,再抬头时眼尾的红痕已褪成淡粉,只剩额角还挂着虚汗。
他弯腰拾起地上的伪·天道笔,笔杆触到掌心时凉得刺骨——这是他特意用冰魄珠温过的,为的就是让旁人摸起来像病入膏肓的体温。
门帘掀起的瞬间,陆雪琪的目光扫过他握笔的手。
她穿月白剑袍,腰间银铃未响,显然卸了随身法宝,只别着枚掌门令牌。
韩林注意到她袖口沾着星点墨迹——定是方才伪造手谕时蹭的。
韩师兄。她垂眸,声音里裹着恰到好处的焦急,马车在侧门,弟子背您。说着蹲下身,后背挺得笔直。
韩林依言趴上去,闻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和当年她在大竹峰学剑时一样,总爱用青云后山的野梅枝熏衣裳。
侧门外停着辆青布篷车,车辕旁立着四个外门弟子,皆是陆雪琪的亲传师弟。
见两人出来,为首的弟子立刻低头:陆师姐,马匹已喂过参汤,定能连夜赶去南疆。陆雪琪应了声,扶着韩林坐进车厢,转身对弟子们道:到驿站换车,若遇金蚊群......她顿了顿,按我教的法子引开。
车厢帘子落下时,韩林透过缝隙看见她指尖在身侧攥成拳。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响里,他摸到车厢暗格里的酒坛——是陆雪琪今早塞的,坛底压着张字条:伤药在夹层,莫省着用。
出了青云门山界,马车速度渐快。
韩林掀帘望去,暮色里的山脉像头伏着的巨兽,而他们正往巨兽的牙缝里钻——断崖在青云西南三百里,是当年青叶祖师斩妖的地方,如今成了蚊道人锁魂的局。
行至百里外驿站,陆雪琪果然换了辆无篷马车。
她驾车时发带被风掀起,露出耳后淡青的血管,韩林知道那是她运功过度的征兆。到密林就分开。她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我不能离山太久,否则会被怀疑。
马车拐进一片松树林时,她猛地勒住缰绳。
马嘶声中,韩林看见她手背暴起的青筋——这匹马是她用冰魄剑驯的,向来温驯,此刻却浑身发抖,显然感知到了前方的危险。
拿好。陆雪琪从怀中摸出张符纸,塞到他掌心里。
符纸边缘被揉得发皱,想来已在她手里攥了半日。
她抬头时,睫毛上沾着松针的碎屑,若事不可为,捏碎它。
雪琪......韩林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
我在大竹峰练剑时,你总说守剑人要学会藏锋她别过脸,望着林外渐沉的夕阳,现在轮到我藏了——藏住这张符,藏住你的命。
松涛声里,韩林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林深处。
他摸了摸怀里的符纸,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转身时,靴底碾到片松针,脆响惊飞了几只山雀。
他望着鸟群掠过的方向,忽然顿住脚步——前方二十步外的枯树下,坐着个白衣少女。
少女背对着他,肩头微微发颤,像是在哭。
韩林走近时,听见细碎的抽噎声,可等他绕到正面,却见她脸上干干净净,连眼尾都没红。
更诡异的是,她脚边的腐叶上没有泪渍,只有几滩深色水痕,凑近了闻,有股甜腥气——像被抽干生机的血。
公子......少女抬头,眼尾上挑,是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我被妖兽追......话音未落,她腰间突然泛起微光,像是某种契约纹路。
韩林的袖中传来刺痛——伪·天道笔在震,笔尖正对着少女心口。
他垂眸,看见自己影子里有金线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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