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县将军府的密室之中,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琥珀,将所有人的呼吸都压得低沉。吕布指节敲击案面的笃笃声,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时间刻度。他终于抬起眼,目光如经过淬火的精铁,沉静而锐利,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张面孔——陈宫因激动而未褪尽潮红的脸,高顺紧抿的嘴唇和坚毅的眼神,陈杉若有所思的沉吟,以及张辽静待将令的沉稳。
“诸公之言,皆出肺腑,为我基业,布,深谢之。”吕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穿透了密室的沉闷,“迎奉天子,非为虚名,乃取天下之利器,然利器亦能伤己。根基不稳,纵有神器在手,亦如沙上筑塔,倾覆只在顷刻之间。”
他顿了顿,手指猛地按停在那方银印之上,决然道:“然,天子蒙尘,近在咫尺,若因惧险而逡巡不前,坐视良机流逝,他日袁本初或曹孟德之辈挟天子以责我,我等岂非自陷于不忠不义?届时进退失据,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陈宫眼中骤然爆发出光彩,高顺的眉头则锁得更紧,陈杉微微颔首,似在咀嚼这番话中的意味。
“故,我意已决!”吕布霍然起身,身姿挺拔如松,一股锐利的杀伐之气自然流露,笼罩全场,“天子,必须迎!而且要快,要抢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将大义名分牢牢抓在手中!”
他目光转向高顺,语气沉凝:“顺之忧虑,亦是吾之忧。后方不稳,前方便是绝地。故此,我不可倾巢而出。”
不等众人反应,他的指令已清晰落下,如战鼓擂响,不容置疑:
“高顺、张辽听令!”
“末将在!”两人同时起身抱拳。
“着我率并州狼骑主力,及陷阵营精锐,并抽调河内、兖州善战之卒,合计三万,即日准备,三日后黎明拔营,西渡大河,直趋安邑!此行,务求迅捷,以雷霆之势,安定行在,慑服群小!”
“诺!”张辽沉声应命,眼神锐利。
高顺却并未立刻应声,他抬头看向吕布,目光沉静:“主公……”
吕布抬手止住了他后面的话,语气不容反驳:“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后方,便托付于你了。”他走到高顺面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文远随我西进,兖州、河内防务,由你总揽!夏侯惇残部、鄄城程昱,乃至北面袁绍的任何异动,我皆予你临机决断之权!所需兵马粮草,优先配给。你的任务,便是在我西征期间,确保家门不失,根基稳固!可能做到?”
高顺迎上吕布信任的目光,胸膛微微起伏,所有劝谏的话语最终化为一句斩钉截铁的承诺:“顺,纵肝脑涂地,必保后方无虞!主公放心西去!”
“好!”吕布点头,随即看向陈杉,“子郁。”
“属下在。”
“政务后勤,一应交由你与枣祗统筹。大军粮草辎重,民夫调度,沿途郡县供应,乃至与安邑方面的文书往来,具礼规程,皆由你二人总理。务必保证大军前行无阻,入河东后亦能及时获得补给。”
“属下领命!必竭尽所能,不负主公所托!”陈杉躬身应道。
“公台。”吕布最后看向陈宫。
“宫在!”陈宫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你随我同行。朝廷公卿,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纵横捭阖之事,非你莫属。如何与那杨彪、董承、乃至白波诸帅、南匈奴打交道,如何为我争取最大主动,便要靠你之智谋。”
“宫,必使主公得偿所愿,掌天下之柄!”陈宫慨然应诺,眼中闪烁着洞察与算计的光芒。
部署已定,吕布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此次西进,非为征战,实为政治。然,剑需出鞘,弓需上弦,方可谈笑自若。诸公各司其职,我等前方后方,同心协力,则大事可成!”
“谨遵主公之令!”众人齐声应道,密室中的凝重气氛为之一变,被一种昂扬而紧张的斗志所取代。
会议散去,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怀县这座军事重镇,仿佛一架骤然获得强大动力而全速开动的战争机器,每一个齿轮都开始疯狂转动。
高顺与张辽并肩走出府衙,立刻赶往城外大营。点将鼓隆隆敲响,打破了午后的沉寂。军令如流水般传达下去,营寨之中,人喊马嘶,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军官的呼喝声瞬间鼎沸。精锐的并州狼骑开始检查马具、磨砺环首刀和长矛,保养强弓硬弩;陷阵营的重步兵们则擦拭着坚固的甲叶,检查那面象征着荣耀与死亡的“陷阵”大旗。
民夫营被迅速组织起来,在枣祗派来的吏员指挥下,将一袋袋粮谷、一捆捆箭矢、一架架营帐所需物资装车。车仗辎重,排出数里之长。
陈杉的官廨更是灯火通明,彻夜不熄。他与一众文吏核算粮草,拟定文书,安排沿途郡县接应事宜,规划扎营地点,忙得不可开交。一道道盖着镇东将军印信的文书被快马送出,飞往河内、河东各郡县。
吕布本人则带着陈宫,再次细致地研究地图,推演进入河东后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以及应对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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