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超风——或者说，重新拾回部分本名的梅若华，依言缓缓从冰冷的地面上站起身。
她的动作不再像之前那般充满戾气与僵硬，反而透着一股历经巨大冲击后的虚脱与茫然。
那双空洞的眼眶，此刻似乎也少了几分森寒，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默默地拾起掉落在脚边的毒龙鞭，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将其视为臂膀，只是有些无措地握在手中，仿佛不知该如何安置这伴随她半生杀戮的凶器。
南宫宸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只是平静地吩咐道：“灵素，你先带她去安置，检查一下她的眼睛，初步判断需要哪些药物和器具。”
一直安静立于厅门旁的程灵素闻言，轻轻应了一声：“是。”她步履轻盈地走到梅若华身边，语气温和却不失分寸：“梅……梅前辈，请随我来。”
梅若华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前辈”这个称呼，让她恍如隔世。
她默默地转向程灵素的方向，点了点头，没有反抗，跟着这位气息温婉的女子，步履有些蹒跚地向侧院厢房走去。
庭院中，只剩下南宫宸、黄蓉以及厅内的陆乘风。
黄蓉快步走到南宫宸身边，美目中异彩连连，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与崇拜：“南宫大哥！你太厉害了！九招！只用九招就制服了梅超风！还有，你怎么知道她眼睛能治？还知道她本名叫梅若华？”
她像只好奇的雀鸟，问题一个接一个。
今日所见，彻底颠覆了她对武功和智谋的认知上限。
南宫宸看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微微一笑，避重就轻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料到她可能会来，自然要做些功课。至于她的眼睛……其症状与我所知的一种疑难杂症颇为相似，而灵素恰好精于此道，或有办法。”
他并未详述情报来源与医学原理，但这份轻描淡写，更让黄蓉觉得他深不可测。
厅内的陆乘风，自己推动轮椅来到门口，他看着南宫宸，神色极为复杂，有感激，有敬畏，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
他拱了拱手，语气无比郑重：“南宫公子……不，阁主！今日若非阁主神机妙算，武功通玄，我归云庄恐怕已在梅超风手下化为一片焦土，陆某也难逃毒手。此恩此德，陆乘风没齿难忘！”
他直接改口称呼“阁主”，显然是彻底被南宫宸折服，心中已有了决断。
南宫宸转身，面向陆乘风，虚扶一下：“陆庄主不必多礼，既是蓉儿师兄，出手相助是分内之事。况且，梅若华此人，武功心智皆属上乘，若能引回正途，亦是天机阁一大助力。”
陆乘风叹了口气，目光望向梅若华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唏嘘：“梅师姐……她当年在桃花岛上，虽性子偏激些，却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可惜，一步踏错，与陈玄风那贼子……唉，落得如此下场。如今她能得阁主点化，或许……或许也是她的造化。”
他这番话，已然带上了几分释然。
旧日恩怨，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又亲眼见证南宫宸以雷霆手段和怀柔策略将其收服后，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更多的是对命运无常的感慨，以及对南宫宸手段的由衷佩服。
恩威并施，既展露了绝对的实力碾压，又给出了无法拒绝的希望和台阶，将一场可能的灭庄惨祸，化为了收服强援的契机，这等翻云覆雨的手段，他自问再修炼几十年也望尘莫及。
“阁主，”陆乘风收敛心神，语气变得更加诚恳，“经此一事，陆某深知江湖风波恶，独善其身不过是一厢情愿。阁主胸怀天下，志存高远，天机阁更是潜力无穷。陆某虽双腿残疾，武功废弛，但于太湖水域还算有些根基，于经营之道也略通一二。若阁主不弃，陆某愿携归云庄上下，投入天机阁麾下，以供驱策，略尽绵薄之力！”
他终于说出了心中的决定。
与其固守这太湖一隅，终日提心吊胆，不如投身于这艘已然展现出惊人潜力的巨舰，或许，还能在这波澜壮阔的大时代中，留下一点属于自己的印记，弥补一些当年的遗憾。
黄蓉闻言，欣喜地看向南宫宸。
陆师兄若能加入，对于天机阁在江南的发展，无疑是如虎添翼。
南宫宸看着陆乘风眼中真诚的光芒，略作沉吟，便颔首道：“陆庄主愿加入，是天机阁之幸。归云庄地处太湖要冲，水陆便利，正可作为天机阁在江南的重要支点。日后，此地的情报汇集、物资中转、乃至与江南武林的联系，便要多多倚仗陆庄主了。”
他没有虚伪推辞，直接肯定了归云庄的价值，并赋予了重任，这让陆乘风心中大定，更是感动。
“陆某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阁主信任！”
就在这时，程灵素从侧院走了回来，对南宫宸微微点头，轻声道：“我已初步检查过，梅前辈眼部情况虽复杂，毒素深入经络，视神经受损严重，但并非完全没有希望。需要先用金针疏导，辅以‘清灵散’内服外敷，拔除积毒，再以‘九花玉露丸’为基础，加入几味温养修复的药材，重新炼制‘复明丹’，长期调理，或有七成把握可以逐渐恢复部分视力。”
她的语气平稳专业，给出了明确的治疗方向。
南宫宸点头：“有劳你了。所需药材，尽管列出清单，让陆庄主协助筹备。”
“是。”程灵素应下。
黄蓉好奇地问道：“程姐姐，那梅……梅若华，她现在怎么样了？”
程灵素答道：“我让她先服用了宁神的药物，睡下了。她心神激荡，又多年被眼疾和戾气所困，身体其实颇为亏虚，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
众人闻言，皆是默然。
谁能想到，凶名赫赫的“铁尸”，内里竟是如此千疮百孔。
夜色更深，雾气似乎也淡了些许。
归云庄的这场危机，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平息了。
旧怨未完全消弭，但已在绝对的实力和新的希望面前，暂时被搁置。
陆乘风看着庭院中负手而立、仿佛能掌控一切的青衫身影，又看了看身旁灵动慧黠的小师妹，以及那位沉静如水、医术通神的程姑娘，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与一丝敬畏。
加入天机阁，或许是他这辈子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而南宫宸的目光，则已越过归云庄的围墙，投向了更北方。
中都，赵王府，比武招亲，《武穆遗书》……下一局棋，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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