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安县主、户部右侍郎、审计司总办——三重身份加身,沈玲珑并未感到多少轻松,反而如同身负千钧。赐下的府邸比之前宽敞轩昂许多,仆役护卫也相应增加,赵铁更是将护卫等级提到了最高,进出皆有精锐随行,府内日夜巡逻,密不透风。
朝中的恭贺与拜访持续了数日,沈玲珑皆以“筹建审计分司,公务繁忙”为由,客气而疏离地应对过去,只重点接见了吏部、户部几位负责具体协作的官员,以及一些背景相对清白、确有才干的年轻官吏,为即将展开的审计分司遴选人才。
慕容翊送来的那套前朝能臣笔记,她已反复研读数遍,其中关于厘清税赋、建立垂直监察体系的许多思想,与她不谋而合,给了她不少启发。她结合本朝现状与审计司已有的经验,开始着手起草《各道审计分司筹建章程》。
章程草案初成,她便呈送慕容翊与皇帝御览。慕容翊只批了“甚妥,速行”四字,皇帝亦朱批准奏。有了最高层的支持,沈玲珑立刻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她以审计司名义,连发数道公文至各道巡抚、布政使衙门,宣告审计分司即将设立,要求各地提前准备相关财政卷宗,并遴选推荐熟悉地方事务、精通书算的吏员,以备考核调用。
这道政令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立刻在地方官场引起了巨大的波澜。
表面上的回应自然是“谨遵上谕”、“竭力配合”,但暗地里的抵触与暗流,却比京城更加汹涌和直接。
最先传来的,是江南道。
这一日,沈玲珑正在与吏部考功司郎中商议分司官员考核标准,赵铁面色凝重地快步进来,递上一封来自江南的密信。
信是孙账房写的。他作为沈玲珑最信任的元老,已被派往赋税重地、也是利益最为盘根错节的江南道,负责前期摸底与协调。信中字迹略显潦草,透着焦虑:
“大人钧鉴:卑职抵江南已旬日。巡抚衙门表面客气,然所提供账册多为陈旧总账,关键明细推诿拖延。暗中探访,闻地方官员及士绅对此番审计多存抵触,言‘朝廷此举乃与民争利’,‘女子干政,扰乱地方’。更有甚者,卑职所居驿馆夜间遭贼人潜入,虽未失财物,然随身笔记有被翻动痕迹。此地水浑,恐非善地,望大人慎之,早做决断。”
驿馆被潜入!笔记被翻动!
这已经不是消极抵抗,而是赤裸裸的警告和挑衅!
沈玲珑捏着信纸,指节微微发白。江南是漕运、盐税的核心区域,也是之前水龙帮、瑞王案利益链条的重要节点,盘踞在此的势力经过几次清洗却未伤根本,其反弹果然最为激烈。
“大人,是否向王爷禀报,或请旨申饬江南巡抚?”赵铁沉声道。
沈玲珑摇了摇头,眼神冰冷:“申饬无用,他们有的是理由搪塞。至于王爷……此刻不知多少眼睛盯着,我们不能事事依赖王爷出手。”
她走到巨大的王朝舆图前,目光锁定江南区域。她知道,江南这一关若是闯不过去,审计分司的推行便将寸步难行,她刚刚建立的权威也会大打折扣。
“孙先生那边,加派一倍人手护卫,确保其安全。传我命令,让沈明轩动用所有市井关系,不惜代价,查清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又是谁指使的夜探驿馆!”沈玲珑下令,语气果决。
“是!”
“另外,”沈玲珑沉吟道,“回复孙先生,让他暂停与官府的正面交涉。转而集中精力,从民间入手,重点查访那些与官府往来密切、但又对现状不满的中小商贾,以及……曾被排挤、对地方账目有所了解的退休老吏。我们需要从内部找到突破口。”
“明白!”
江南的钉子必须拔除,但方式需要改变。强龙不压地头蛇,尤其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江南的风波尚未平息,北疆的紧急军报又传入了京城。
北狄那位新掌权的王子,果然不甘寂寞,频频调动兵马,骚扰边境。虽未爆发大规模战事,但小规模冲突不断,边境气氛日趋紧张。朝廷紧急调拨粮饷军械,户部与兵部忙得人仰马翻。
而作为掌管钱粮审计的侍郎,沈玲珑自然也卷入其中。她需要确保拨付的军饷能够足额、及时地抵达前线,更要防止有人趁机在军需上做手脚,重蹈覆辙。
这日,她正在审计司审核一批运往北疆的军械采购账目,度支司郎中陈望亲自带着卷宗过来“请示”。
“沈侍郎,”陈望脸上挂着惯有的、看似谦和的笑容,“北疆军情紧急,这批军械需日夜兼程运送。按以往惯例,这运输损耗、人工加派等费用,可在原有预算基础上,上浮一成,作为‘特别支出’,以便尽快落实。您看……”
沈玲珑抬起眼,看着陈望:“陈大人,非常时期,效率为重,本官理解。但‘特别支出’也需有度。上浮一成的依据何在?具体用于哪些项?可有明细预算?”
陈望笑容不变:“这个……历来如此,也是为了让下面办事的人有些腾挪空间,毕竟时间紧迫,许多开销难以一一预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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