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朱由检的生活,如同上紧了发条的座钟,规律而刻板。天未亮时,他便在乾清宫的庭院跑步、射箭,弓弦震响,箭簇破空,仿佛要将这沉疴积弊的天下射出一个窟窿,透进一丝光亮来。晨练之后,便是雷打不动的经筵日讲,与阁臣们商议那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军国大事。西北的边患、辽东的后金、中原的灾荒……一道道告急的奏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后宫对他而言,是延续宗庙社稷的责任,也是他紧绷神经间难得的慰藉。周皇后端庄贤淑,是他敬重的发妻。在群臣多年不断的催促下,皇长子朱慈烺的降生,总算让帝国看到了明确的继承人,也让朱由检肩头的压力稍减。除皇后外,后宫仅有袁贵妃与田贵妃二人。在繁重政务之余,踏入皇后寝宫时,那熟悉的温婉与宁静总能让他暂得喘息。皇后不仅善解人意,在闺房之中亦温柔体贴,常能以其细腻的抚慰,驱散他积压的疲惫,让他在生理与心理上都获得难得的松弛与满足。这让他并非贪恋女色之人,有限的精力几乎全部奉献给了这个摇摇欲坠的江山,而皇后处便是他仅有的、可以安心停靠的港湾。
然而,即便是他这般以勤勉和严苛自律着称的君王,内心深处也有一处不愿为人所知的角落,藏着一份“意难平”。这“意难平”,便是他那寡居的皇嫂——天启皇帝的皇后,懿安皇后张嫣。
张嫣之美,并非凡俗。当年选秀五千人,她如明珠耀于尘砾,被天启帝一眼选中。史载其“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她不单是容貌绝伦,更有一种母仪天下的气度,庄重中带着不容亵渎的圣洁。可惜红颜命蹇,天启帝早逝,她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幽居在慈庆宫中,如同一株被移栽到深宫禁苑的牡丹,虽然依旧雍容华贵,却失去了盛放的天地。
朱由检对这位皇嫂,最初是敬重与感激,若非她当初在皇兄驾崩前后果决支持,帝位未必能如此顺利落到他手中。但不知从何时起,那份敬重里,掺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他时常在宫宴上,或是偶然的相遇中,窥见那张惊为天人的容颜,那份在寂寞中愈发显得孤高的风华,像一根细刺,轻轻扎在他被国事磨得粗糙的心上。
一次宫中的夜宴后,朱由检多饮了几杯酒,借着酒意,他屏退左右,独自走到了慈庆宫附近。是夜月色朦胧,宫灯摇曳,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张嫣对于皇帝的深夜到来,惊愕之余,亦感到一丝不安。她依旧保持着皇后的礼仪,但眉宇间那份疏离,反而激起了朱由检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作为男人而非皇帝的征服欲。是夜的慈庆宫,红烛帐暖,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是酒精作祟,是积压的欲望宣泄,还是对那完美事物一种扭曲的占有?连朱由检自己也说不清。他只记得皇嫂那无声流淌的泪水,和事后两人之间那更深、更冷的沉默。
这件事,成了朱由检励精图治生涯中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他懊悔,自责,却也无法彻底从脑海中驱散那刻骨铭心的画面。每次面对张嫣,他都能感受到那道无形的、幽怨的目光,这让他更加逃避后宫,将全部身心投入到繁杂的政务中去,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暂时忘却这份道德上的瑕疵。
或许是天意弄人,或许是励精图治终见成效,在国事最为艰难之际,帝国的财源却意外地打开了局面。
多年来,朱由检在户部尚书毕自严等人的辅佐下,对皇家的产业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整顿和扩张。通过严厉清丈田亩,将部分藩王因改换封地或其他罪名而被收归国有的庄园(皇庄)进行高效经营,产出惊人。在南方,皇室与徽商巨贾吴养春合作,开办了规模宏大的酒坊,其酿造的美酒行销南北,利润丰厚。在山西,皇家资本介入了煤矿开采,并建立了新型的蜂窝煤工场,这种廉价高效的燃料迅速在北方城市普及,带来了滚滚财源。而经过整顿后的皇明驿站系统,在传递公文之余,也开辟了民用物流和住宿业务,成了遍布帝国的吸金网络。
这些产业所带来的巨大收入,大部分并未进入拮据的国库,而是通过司礼监的运作,直接流入了皇帝的内帑。这一方面是朱由检欲集中财力办大事(如编练新军),另一方面也是对文官集团效率的不信任。
这日,司礼监随堂太监、朱由检的心腹方正化,脚步匆匆却又带着一丝喜悦的焦虑,来到乾清宫觐见。
“皇爷,大喜,亦是大忧啊!”方正化跪奏道,脸上表情复杂。
“哦?何事既喜且忧?”朱由检从奏章中抬起头,略显疲惫。
“回皇爷,内帑各库房,均已堆满!历年积存之白银、黄金,加之今年各皇庄、矿场、商号解送之收益,库房已不堪重负。奴婢粗略估算,现银已逾四千万两,这还不算那些堆积如山的苏木、胡椒等折俸实物。如今连地窖都塞满了,新铸的银锭只能暂存于廊下。皇爷,银库……必须得扩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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