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尔德的声音在巨大的、图书馆般寂静的空间里,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漠然:“还有什么问的吗?”
这平静像冰冷的液态金属,沉沉地覆在方城心口。与犹格索托斯对视的压力感尚未完全消散,那种近乎窒息的渺小感如同灵魂深处的烙印。他才真正理解克莱茵轻描淡写提及的“老朋友”究竟是什么级别的恐怖存在——知晓一切者,门扉与守护者,星海图卷的编织者本身。他猛地扭头看向身边的克莱茵。那家伙依旧靠着吧台,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弧度,指尖在光滑的木面上轻轻敲打着一串毫无意义的节奏,仿佛刚才经历的不过是一场寻常的酒局,而非直面了宇宙的基石之一。那份悠闲在此刻显得近乎荒谬。
韦尔德问话的同时,方城感觉到体内那层原初肉鞘,如同活物般不安地悸动了一下。它并非服从他的意志,更像是被面前这位存在的本质所惊扰、压制,又或是在渴求着什么。仅仅一瞬的凝视,韦尔德那深邃得如同坍缩星体的眼眸似乎已将他从血肉构成到灵魂深处的所有秘密都看得一清二楚——登神系统、地狱乱的力量、紫金剑的怨戾、赵风婷的秘密,还有他对未来的迷惘与近乎无知的野心。这感觉令他脊柱发寒,握紧的拳头藏在裤袋里,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克莱茵察觉到方城的注视,冲他眨眨眼,脸上那份玩世不恭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仿佛在说:看,我没骗你吧?老朋友是不是很有意思?这近乎轻佻的反应在犹格索托斯的伟大存在感面前,像一粒微尘投向浩瀚星海,荒唐又带着一种奇特的、几乎可称为疯狂的勇气。
韦尔德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等待着。那份等待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方城喉咙发干,他确实有无数问题——关于系统,关于血肉神殿的未来景象,关于赵风婷诡异歌声的源头,关于自己这条路将导向何方。每一个问题都重若千钧,都关乎生死存亡。然而,当他看向韦尔德那双仿佛映照着无尽银河的眼眸时,所有涌到嘴边的疑问都被冻结了。他瞬间明白,有些真相,以他目前的存在层次,根本承载不起。知道了,或许就是彻底疯狂的开始,如同他吞下窥隙丹时看到的恐怖幻象。他感到喉咙深处有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强行咽了回去。最终,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僵硬地摇了摇头。这动作并非无礼,而是用尽了他此刻能凝聚的全部意志力来控制自己不坠入恐惧的深渊。
就在方城摇头的瞬间,覆盖在他体表的猩红脉络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弭,温顺地缩回皮肤之下,那股来自“原初肉鞘”的狂暴能量瞬间平息,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方城自己能感觉到那份滚烫的余温和潜藏在细胞深处的狂躁低语并未远去。与此同时,他们周围那片瑰丽而绝望的宇宙图景——旋转的星云、寂灭的星系、冰冷死寂的绝对真空——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没有一丝残留的光影或声响。仅仅一个意识的转换,三人已重新站在了那巨大的、散发着陈旧木料与上好油脂混合香气的木质吧台前。酒吧内部那些宛如沉睡巨兽的书架沉默矗立,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霓虹街永不疲倦的光污染,与方才的星空相比,这现实竟显得如此虚假而平庸。
韦尔德站起身,动作流畅得不像实体。他伸出那只看似寻常却蕴含着难以想象力量的手,拿起吧台上三个空杯:方城几乎未动的、色泽暗红如凝固血浆的“血腥玛丽”,克莱茵那杯早已冰水稀释的曼哈顿,还有自己那杯只剩下肉桂棒的教父。他走向吧台一隅的铜制水槽,拧开造型复古的黄铜水龙头。哗啦啦的水流声骤然响起,在这过度空旷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清澈的水流冲刷着玻璃杯,带走残留的色泽与气味。韦尔德没有回头,声音如同水流的回响,清晰地传入两人的耳中,带着一种漠然的告诫:“既然酒喝完了,就请二位请离开吧,还我一份清净。”水流在杯中打着旋,发出咕噜的声音。他顿了顿,将洗好的杯子倒扣在沥水架上,水滴沿着光滑的杯壁滑落。“那份力量……”他指的是原初肉鞘,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不要随便用。离开了我的领域——”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空气,“——它会侵蚀你的神智,比地狱乱更彻底,更…不留余地。”这话并非危言耸听,方城能感受到体内那股蛰伏的力量在韦尔德话语落下的瞬间,轻轻啃噬了一下他的理智边缘,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转瞬即逝,却留下深刻的印记。那是一种渴望挣脱束缚的原始饥渴。
克莱茵撇了撇嘴,极其孩子气地翻了个白眼,拖长了声音:“唉——韦尔德,你真是一如既往地扫兴。”他夸张地叹着气,仿佛被打扰了最爱的游戏。“难得带新朋友来见见世面,一杯酒没喝完就赶人,还尽说些吓唬小孩的话。”
韦尔德对此毫无反应,甚至头也没有偏转一下,依旧专注地清洗着最后一只杯子,水流下的玻璃杯闪烁着冷光,映出他漠然的侧影。他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投注在确保这些容器恢复绝对的洁净上。这种彻底的忽视比任何言辞都更具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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