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蛟带水军控住郴江,断了乌桓顺流南逃的船。
秦猛——他顿了顿,带铁骑去封五岭山道,莫要让一粒粮、一个人溜进去。
帐外马蹄声碎,李铁头掀帘进来时,皮甲上还沾着草屑:大人要围寨子?
末将手痒得很,前儿还跟周都头赌酒,说要砍他三面旗。
围是手段,攻心才是目的。辛弃疾将榜文推过去,让戴参军把这几条抄成百份,用苗汉双语写。
降者免罪,医者入寨,商者通市——你且记着,寨里的锅灶不能砸,房梁不能烧,连晒谷场的竹席都得留着。
李铁头挠着络腮胡:那要是乌桓烧寨子呢?
他敢烧,你便烧他的粮。辛弃疾目光如刀,但得让寨里人看明白——宋军不烧屋,只烧贼粮。
此时后帐传来铜盆相撞的轻响,范如玉掀着珠络走出来,鬓边的玉簪晃了晃:我去备些药材。她素手抚过案上的榜文,心战要软刀子,光靠军威不够,得让峒民尝着甜。
绿芜背着药箱从侧门闪进来,发间还别着朵蓝布花——是昨夜阿霓塞给她的:夫人,阿霓说寨里有孩子出痘,她在西墙留了个狗洞,半夜能钻进去。
范如玉将一锭银子塞进药箱夹层:把孙医正的牛痘方子带上,再装两罐蜜饯。
峒里的娃子,该尝尝甜的。
是夜月隐星稀,绿芜缩着身子往寨墙摸去,靴底踩着结霜的枯草,咯吱作响。
墙根果然有个洞,阿霓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小心竹刺。她伸手一拉,绿芜踉跄着栽进草堆,药箱撞在陶罐上,发出闷响。
莫怕。阿霓的手温温的,我哥去巡哨了,他要是知道我放你们进来......她声音低下去,可那些小的咳得睡不着,我娘说再拖两日,得埋三个。
草棚里点着松明子,七个孩子蜷在草席上,最里头那个小的烧得说胡话,额头烫得能烙饼。
孙景和蹲下身,从药箱里摸出银针:这是痘疹,得透出来才好。他捻着针在灯上烤,夫人说,救得一个娃,胜杀十个兵。
绿芜解下披风裹住那孩子,摸到他后背全是汗湿的粗布。
阿霓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三年前何?文来,烧了三个寨子,我阿爹的头挂在城门上,说是匪首。
可阿爹连刀都没摸过,他只是......她喉结动了动,只是去县里状告粮官贪米。
孙景和的银针扎进孩子的少商穴,孩子突然哭出声,声音尖得像雏鸟。
阿霓的眼泪砸在草席上:他哭了!
他哭了!
三日后,寨外的立起来了。
降门是根裹红布的木杆,医门飘着杏黄旗子,商门支起青布棚,棚下堆着白花花的盐巴。
首日只有山风卷着落叶打旋儿,李铁头蹲在石头上啃炊饼:大人,莫不是这法子不管用?
再等。辛弃疾站在望楼里,望远镜的铜筒贴着眼睛,人心不是石头,得焐。
第三日辰时三刻,商门的青布棚突然晃了晃。
一个穿靛蓝裙的峒妇从寨门缝里挤出来,怀里揣着半袋山药,指尖掐得发白。
守商门的小吏扯开嗓子喊:换盐嘞!
五斤山药换一斤盐!
峒妇的手颤了颤,把山药倒在秤盘里。
小吏抓了把盐放进她的布兜,又多塞了块糖:辛大人说,娃子该吃甜的。
峒妇转身时,头巾滑下来一角,露出耳后一道疤——和那日跪在冰地的老卒,像极了。
消息像山涧的水,一夜漫遍寨子。
第四日,商门排起了长队,有提野鸡的,有背香菇的,甚至有个老汉扛着半扇熏肉,非要换两匹蓝布:我家小孙女要嫁了,得做身新衣裳。
乌桓的铜钺劈在案上,震得酒碗跳起来:都疯了?
那是宋军的圈套!他抄起酒坛灌了一口,辣得咳嗽,把那三个带头换盐的,拖到寨门口砍了!
可当他带着亲卫冲出去时,寨门口围了百来号人,老的抱着娃,少的举着秤杆,把三个被绑的人护在中间。
阿霓挤到前面,头发散着:哥!
何?文的头已经挂在郴州市口了!
辛大人没骗我们!
乌桓的手松了,铜钺掉在地上。
他望着远处字旗翻卷,突然想起昨夜母亲跪在神龛前:你阿爹死的时候,说要我们活着。
三更天,寨外突然火光冲天。
乌桓提着铜钺冲上望台,只见李铁头的义勇营举着火把,正往空粮囤里倒油。辛公有令!李铁头的嗓门像敲锣,峒民的粮,一粒不取!
这火是防你们带粮入山当贼!
寨里炸开了锅,有妇人哭着往粮囤跑,被人拉住:那是贼粮!
是乌桓抢咱们的粮!乌桓的母亲跌跌撞撞跑上来,白发被火映得发红:儿啊,咱的房还在,灶还热着,何苦把家烧了?
乌桓望着火场里噼啪作响的粮囤,突然觉得那火不是烧粮,是烧他心里的硬壳。
他摸了摸腰间的铜钺,那是阿爹传下来的,此刻烫得扎手。
我降。他的声音哑得像破锣,但得让我埋了阿爹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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