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老树枝桠积着雪,偶尔有雪块掉落,发出噗簌轻响。云清正与李玄舟对坐在石凳上,杯里的茶汤早已凉透。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别的话,就莫要再多讲了。人人道途不同,际遇各异。我李玄舟虽无心卷入世家宗门的纷争倾轧,但你需明白,无为并非无所作为,而是不妄为,是顺应天道自然的趋势而去作为。天有天的道理,地有地的规矩,修行之路,亦是如此。在这条路上,很多时候,你是分不出个绝对的是非对错的。”
云清正听的入神,觉得天地看待万物是一样的,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坏。
现下所遭遇的一切,无论是父母的悲剧,还是卫长风的威胁,都只是这宏大道理运行下的一部分罢了。
李玄舟仿佛看穿了她的思绪,继续道:“这就好比你来了石村,是你我的缘分,也是我,与那些你即将面对的、缠绕着慕家与青岚宗的陈年旧事,一段避不开的缘分。好在这缘分还不算太大,牵扯不深。”
他微微一笑,“我所能做的,便是在这缘分之内,为你解惑,指明前路,助你看清些许因果。这,便是我当下顺势而为之事了。”
云清正站起身,对着李玄舟,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弟子明白。多谢师傅点拨。”
李玄舟坦然受了这一礼,随即从怀中取出一罗盘。边缘已被摩挲得十分光滑,中央的指针是一缕星光。
“此物名为观星定脉盘。你母亲当年和我赌了个阵法,你猜怎么着,她没玩过我!”李老头一拍手,哈哈笑起来。
“我们本来是赌灵石的,结果她不给我,说那是要当嫁妆用的。我说不行,那你也得愿赌服输嘛,她倒是爽快,把这罗盘塞给我了。”
李玄舟将罗盘递给她,“算不上什么攻伐利器,但它能感应星辰方位与地脉灵机的细微变化。这慕家遗址隐匿极深,寻常手段难以寻觅。你持此盘,循着它对你血脉的微弱牵引,当能找到入口。至于进去之后如何,就看你自己了。”
云清正双手接过罗盘,心中一定,将此物小心收起。
该交代的都已交代,云清正知道是时候离开了。她再次向李敖、李章和丫丫道别,丫丫紧紧拉着她的手,眼中满是不舍,啊啊地比划着,让她一定要再回来。
走到院门,李玄舟却倚在门框上,手里不知何时又摸出了他的酒葫芦,灌了一口,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丫头!”
云清正回头。
李玄舟晃了晃葫芦:“得了空,记得回来看看。下次来……别忘了给你师傅我带一壶好酒!要烈点的!”
看着他倚门而立的身影,云清正鼻尖微微一酸,用力点了点头:“一定!此间事了,徒儿回来,定给您带世上最烈的酒!”
说完,她不再回头,驭舟,化作一道流光,射向天际。
观星定脉盘的指针,像条嗅到血腥味的铁线蛇,死死咬住前方那片风化龟裂的漆黑山壁,再也不动了。
云清正在这片鸟不拉屎的荒山里转悠了好几天,浑身上下都蹭满了山石上的黑灰,造的每个人样子,此刻终于定在了这里。
她依着指引,将灵力灌入手中罗盘。
一道星辉般的光束打在岩壁上,那上面纵横交错的裂纹竟像活过来的蜈蚣开始抽搐爬行,最后硬生生抠出一个阵图。
阵眼处,浮起一枚徽记。
云清正掏出那卷轴,往徽记上一按。
岩壁上光华乱窜,那徽记化成一滩晃荡的光晕,露出个仅容一人钻进去的窟窿。
她也没犹豫,侧身挤了进去。
眼前一花,再定睛,已不是荒山。
脚下是坑洼不平的白玉铸就,云清正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材质,只觉得灵气氤氲,不似外界,只不过好些地方干脆塌了下去,露出底下黑黢黢、瞅不见底的虚空。
远处是些剩个骨架子的宫殿影子。这地方,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回声,死气沉沉的,估计连耗子都不乐意在这儿做窝。
云清正心下恻然。
这就是慕家……当年那名头响彻云霄的阵道世家,竟败落成这副鬼样子。
母亲当初,也就是从这么个地方走出去的吗。
偌大的空间内,中央摆了一个阵图。她过去盘腿坐下,将那残谱摊开,指尖在刃口一划,挤出一滴殷红的血珠,滴在那空轴上。
很快,卷轴像是被点燃的干柴,呼地爆开一团刺目星芒。脚下巨大的阵法基座猛地一颤,一道道脉络似的纹路次第亮起,光芒如百川归海,在她头顶汇聚,交织成一片朦胧,数丈方圆的星光空间。
那星光里,两道虚影,如同水中的倒影,晃晃悠悠地凝聚出来。
先看清了左边那位。是个女子,一身素白衣衫,倒像是用月华纺就,不容一丝尘垢。
面容仿佛深谷幽兰,静夜初雪。
唯有一双眸子,湛然若星,目光流转间,似有万千生灭。她只是静静立在那里,便让这破败死寂的废墟,莫名生出了几分冰壶秋月般的澄澈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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