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港的焦糊味像化不开的墨,浸在咸腥的海风里,弥漫了整整三日。废弃砖窑的断壁被熏得发黑,陆沉舟蜷缩在干草堆深处,胸口的剧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感——樱花旅馆的爆炸中,他借着承重墙的掩护躲过致命冲击,却被飞溅的混凝土碎块砸断两根肋骨,左臂的旧伤也被弹片撕裂,鲜血浸透了黑色西装,在身下的干草上洇出一片不规则的暗红,与砖窑地面的焦黑形成刺眼的对比。
他的右手死死攥着那枚从西山靶场带回来的鹅卵石,石面凝结的铁屑被汗水泡得发滑,却依旧硌着掌心的老茧,像一根尖锐的刺,强行将他从昏沉中拽回清醒。爆炸后他昏迷了近一个小时,醒来时耳边还回荡着炸药的轰鸣,鼻腔里满是硝烟与尘土的混合气味。特高课的搜捕队已经封锁了酒店周边的所有街巷,探照灯的光柱在夜空中扫来扫去,军犬的吠叫声此起彼伏,他只能咬着牙,顺着酒店西侧锈迹斑斑的排水管道爬下楼,管道壁的铁锈刮破了他的手掌和膝盖,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血痕。
凭着在北平潜伏时对华北街巷布局的记忆,陆沉舟绕了十八条胡同,避开了七处日军岗哨,才逃到这座城郊的废弃砖窑。砖窑早已停工多年,里面堆满了废弃的砖块和干草,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尘土的气息,却成了他暂时的避风港。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陆沉舟猛地弓起身子,咳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视线瞬间模糊。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后背靠在冰冷的砖墙上,从西装内袋里摸出那支藏着微型电台的钢笔——笔身在爆炸中磕出了两道明显的凹痕,笔帽也摔得变形。他用牙齿咬开笔杆,小心翼翼地掏出里面米粒大小的电台零件,指尖因为疼痛和虚弱不停颤抖,每一次拼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砖窑外传来日军士兵的呵斥声,夹杂着军犬的狂吠,越来越近。陆沉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他知道,高桥健一虽死,但李默群为了掩盖与日军勾结的罪行,必然会调动所有可用的力量搜捕他。一旦被抓,不仅自己性命难保,天津港拦截日军残余物资的计划也会彻底泡汤,那些被日军掠夺的文物和金银财宝,将会被运往东北,成为关东军残余势力负隅顽抗的资本。
终于,微型电台勉强拼接完成。他戴上藏在衣领夹层里的微型耳机,调整着频率,耳机里先是传来一阵“沙沙”的电流声,过了约莫三分钟,才终于捕捉到根据地的呼叫信号。“夜隼呼叫雄鹰……天津港核心任务完成,细菌武器已全部销毁,‘大和丸’号运输船重创搁浅……本人重伤,两根肋骨断裂,左臂贯穿伤,坐标天津城郊废弃砖窑,北纬39°08′,东经117°12′,请求紧急支援……”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木头,每说一个字都像有刀片在刮着喉咙,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电台零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雄鹰收到!夜隼同志坚持住!”赵部长焦急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明显的电流杂音,“地下交通员老陈已带领精锐小队出发,携带急救物资,预计一小时内抵达你的位置!立刻隐蔽,关闭电台,避免被日军侦测到信号!”
陆沉舟依言关掉电台,将零件仔细塞回钢笔,藏进西装内侧的暗袋,又用干草将自己埋得更深一些,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砖窑唯一的出口。出口处的阳光被高大的砖壁遮挡,形成一片昏暗的阴影,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日军的搜捕队越来越近,脚步声踩在砖窑外的碎石路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队长,这边有个废弃砖窑,要不要进去搜搜?”一名汪伪特务的声音传来,带着讨好的语气。
“搜!高桥课长殉职,上面下了死命令,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共产党特工找出来!”日军小队长的声音粗暴,带着浓浓的怒火,“注意警戒,他手里有枪,可能负隅顽抗!”
陆沉舟的手缓缓摸向腰间的无声手枪,枪里还剩三发子弹。他在心中快速盘算着:一旦被发现,先解决最前面的军犬,再趁乱射击日军小队长,制造混乱后,从砖窑后墙的坍塌缺口突围——那里外面是一片茂密的芦苇荡,芦苇有一人多高,便于隐蔽逃窜。
就在这时,砖窑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枪声,紧接着是日军的惨叫和军犬的哀嚎。搜捕队的呵斥声瞬间变成了混乱的喊叫,夹杂着“有埋伏”“快撤退”的惊呼。陆沉舟心中一动,知道是老陈的接应小队到了。
他挣扎着从干草堆里爬出来,忍着剧痛朝着后墙的坍塌缺口移动。缺口处的砖块松动,有些地方还挂着尖锐的碎茬,他的手臂和后背被划开一道道血口子,却浑然不觉。刚爬出砖窑,就看到三个熟悉的身影——老陈带着两名地下党员,正与剩下的几名日军士兵交火。老陈穿着一身粗布短褂,脸上抹着锅底灰,手里的步枪射击精准,每一发子弹都能放倒一名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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