崂山余脉的寒雾像掺了冰碴的棉絮，死死裹着陡峭的山体。陆沉舟趴在西侧斜坡的反斜面工事里，左臂的纱布被反复撕裂又包扎，暗红的血渍透过新换的草药布条渗出来，与泥土粘成硬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胛骨的弹片划伤，疼得他喉结剧烈滚动，却始终用牙齿咬着一块粗布，没发出半点声响——这是潜伏生涯刻进骨子里的本能，疼痛只会让他的感官愈发敏锐。
他的右手死死按住缴获的九二式重机枪，枪管被山泉浸得冰凉，枪身缠满的枯草与周围的荒草融为一体，枪口斜指下方的鹰嘴隘口。那是撤离青岛返回根据地的唯一通道，此刻正被松井石根亲率的日军精锐堵得水泄不通。三辆九七式中型坦克在隘口外一字排开，履带碾过碎石的声响沉闷如雷，震得工事里的泥土簌簌掉落；坦克后方，密密麻麻的日军士兵端着三八大盖，钢盔在雾中泛着冷光，像一群蛰伏的野兽。
“沉舟哥，日军来了至少一个联队的精锐，还有山炮中队！”通讯员小杨匍匐着爬过来，背上的微型电台被泥土糊得只剩天线外露，“松井石根在隘口东侧的山头上设了指挥部，架着双筒望远镜，还派了两架侦察机在天上盘旋，摆明了要把我们困死在这儿！”小杨的右臂被流弹擦过，伤口渗着血珠，说话时气息都带着颤抖。
陆沉舟没回头，指尖摩挲着重机枪的扳机护圈，指腹的老茧与金属摩擦出干涩的声响：“老雷，你的狙击步枪锁定坦克观察孔，等它们进入五十米射程，先敲掉驾驶员；阿贵带爆破组绕到北侧山涧，用反坦克手雷炸履带；老陈，把所有炸药埋在隘口的碎石堆下，日军步兵进入埋伏圈就引爆；小杨，继续监听日军电台，一旦有增援消息立刻汇报。”
他的目光扫过工事里的五名队员，每个人的脸上都涂着草木灰与油彩，眼神里却燃着不退的杀意。阿贵的左脸颊被弹片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在胸前，他却只是用袖子胡乱一抹，握紧了腰间的三枚反坦克手雷，手雷引信绳被他搓得发白；狙击手老雷趴在左侧的岩石掩体后，九七式狙击步枪的瞄准镜里，已经清晰锁定了第一辆坦克的观察孔，镜筒反光在雾中一闪而逝；爆破手老陈正蹲在工事底部，用刺刀将炸药包楔进碎石缝隙，引信拉出来系在旁边的酸枣丛上，只要日军步兵碰断枝条，就会引发连环爆炸。
陆沉舟的视线越过隘口，落在东侧山头的日军指挥部——松井石根的黑色军装在雾中格外扎眼，他正举着望远镜观察，腰间的军刀刀柄反射着寒光。青岛港一战摧毁了日军最后的海上运输线，却也彻底点燃了松井石根的疯狂，这一次的“疯狂搜捕”，显然是要将“夜隼”小队彻底从地图上抹去。
“轰！”一声巨响打破寂静，日军的山炮率先开火。炮弹落在斜坡上方的岩石上，碎石飞溅，一块拳头大的碎石砸在陆沉舟的钢盔上，发出“铛”的一声闷响。他死死按住重机枪，防止炮震导致枪口偏移，目光死死盯着隘口：三辆坦克开始缓缓推进，履带碾过地面的痕迹清晰可见，后面的日军步兵跟着坦克呈散兵线展开，嘴里喊着“万岁”的口号，像潮水般涌向隘口。
“老雷，动手！”陆沉舟低喝一声。
几乎是同时，老雷的狙击步枪发出清脆的枪响。子弹精准穿透坦克观察孔的玻璃，里面的驾驶员当场毙命。第一辆坦克失去控制，猛地撞在隘口的岩石上，横在通道中央，后面的坦克试图绕行，却被狭窄的隘口卡住，炮管根本无法调转。
“开火！”
陆沉舟扣动重机枪扳机，“哒哒哒”的枪声在山谷里回荡。子弹织成密集的火网，日军步兵纷纷倒地，鲜血顺着隘口的斜坡流淌，很快与雾中的水汽混合成暗红的泥浆。阿贵带领爆破组趁机从北侧山涧绕出，他们趴在草丛里，借着坦克的掩护，悄悄靠近第二辆坦克。日军的机枪手发现了他们，朝着草丛疯狂扫射，子弹打在地面上溅起一串火花。
“扔手雷！”阿贵嘶吼着，猛地站起身，将反坦克手雷朝着坦克履带扔去。手雷落地的瞬间，他立刻翻滚到旁边的土坡后。“轰隆！”一声巨响，坦克履带被炸得粉碎，瘫痪在原地。另一名爆破队员趁机冲到第三辆坦克旁，将手雷贴在炮塔连接处，引信点燃的“嗤嗤”声在雾中格外清晰，紧接着又是一声爆炸，坦克炮塔被掀飞，里面的日军士兵惨叫着被火海吞噬。
陆沉舟的重机枪持续喷射着火舌，枪管渐渐发热，他不得不交替让队员射击，自己则用冷水浸湿的布巾包裹枪管降温，布巾接触高温枪管发出“滋啦”声响，白色的蒸汽在雾中弥漫。日军的山炮依旧在轰击，斜坡上的工事被炸毁大半，一名队员被飞溅的碎石击中太阳穴，当场牺牲，鲜血溅在陆沉舟的脸上，温热的触感让他的眼神愈发冰冷。
“沉舟哥，日军步兵冲上来了！”小杨大喊着，手里的电台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电流声，“截获日军加密电报——他们放弃正面增援华中，改用小股渗透运输，通过崂山秘密小道分批运送物资，还有个代号‘青蛇’的联络人负责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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