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0年(建安五年)春,吴郡,陆氏祖宅深处。
“嘶……”一阵钻心的疼痛将陆渊从混沌中扯醒。
他下意识想撑起身,全身却像散了架般沉重无力,只能颓然躺回硬邦邦的床榻,茫然地转动眼珠。
触目所及,皆是陌生。
身上盖着一条薄得有些硌人的绿色锦被,丝线磨损处透出寒意。
头顶是古旧的木梁,深沉的纹理仿佛沉淀着百年时光。
纸糊的窗棂透进朦胧的天光,将室内染上一层昏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和一种……陈年木料与灰尘混合的气息。
没有电灯,没有熟悉的电器声响,只有一片令人心慌的死寂。
“我……不是在姑娘墩,孙尚香墓前吗?”陆渊脑中一片混乱,“那阵妖风……”
记忆的碎片尚未拼凑,一阵更剧烈的、仿佛要将头颅劈开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炸开!
“呃啊!”他闷哼一声,双手死死抱住了脑袋。
无数不属于他的画面、声音、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灌入他的意识深处:
一个同样名叫陆渊的十三岁少年的短暂人生,带着古吴语的腔调、家族倾轧的冰冷、丧父的悲恸、庶出的卑微……
还有最后那场惨烈的街头斗殴,拳头和棍棒砸在身上的闷响,朱然那张狞笑的脸……
两股记忆洪流疯狂地冲撞、撕扯、最终诡异地融合。
剧烈的眩晕让他几欲呕吐。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木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约莫十三四岁、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端着个粗陶碗,小心翼翼地探进身来。
她面容清秀,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素色襦裙。
当她的目光落到床上睁着眼睛的陆渊时,手中的碗“哐当”一声砸落在地,热汤泼溅开来。
“少……少爷?!”小丫鬟茹儿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您……您醒了?!天可怜见!您可吓死奴了!呜呜呜……”
巨大的惊喜瞬间被汹涌的后怕淹没,她竟不顾地上的狼藉,扑到床边,放声大哭起来。
那尖锐的哭声像锥子一样刺进陆渊尚未平复的脑海。
融合的记忆碎片里,这哭声与“自己”重伤昏迷前模糊听到的悲泣重叠,更添烦躁。
他猛地蹙紧眉头,一股属于少年陆渊的少爷脾气和现代灵魂的急躁混合着爆发出来:“别哭了!号丧呢?!能不能安静点!”
这从未有过的严厉呵斥让茹儿浑身一僵,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惊惧的抽噎。
然而,仅仅停顿了一瞬,更大的委屈和恐惧涌上心头,她“哇”地一声,哭得更加凄惶,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吵死了!”陆渊被这哭声搅得心烦意乱,一股邪火直冲顶门。
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动作之快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那融合的记忆碎片似乎带来了某种奇异的恢复力?
他两步冲到茹儿面前,带着几分不耐和粗暴,一把捂住了她还在嚎啕的小嘴。
“唔……唔唔……”茹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彻底吓懵了,泪眼婆娑地瞪着自家少爷,喉咙里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咽。
世界终于清静了。
陆渊长长吁了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出格。
记忆里那个懦弱寡言的庶子,是绝不会对身边人如此粗鲁的。
他低头看着被自己捂得小脸通红、泪珠还挂在睫毛上颤抖的茹儿;
对方眼中除了惊吓,似乎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羞赧和慌乱?
作为家生子,她的命运早已绑定在少爷身上,可少爷这举动……
陆渊触电般松开手,颓然地向后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
真实的触感,融合的记忆,陌生的环境……一切都指向那个荒谬绝伦的结论。
“穿越……我真的……穿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那个在孙尚香墓前随口吐槽的自己----“可惜了,孙权真是不当人子,可怜了孙姑娘居然要嫁给年过半百的先主;如果是我哥哥,我一定捅他十八个窟窿!”----
那阵怪风,那句大逆不道的玩笑话,竟然一语成谶?
穿成了陆家的庶子,还是那个被朱然打得差点咽气的倒霉蛋?!
“毁灭吧!苍天啊!大地啊!”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像巨石般压下来,他绝望地抱住头,“让你嘴欠!让你瞎说!这下好了,乐子大了!看你怎么收场!”
越想越气,他抬手就给了自己两个清脆的耳光,“啪!啪!”
“少爷!!”刚从窒息和羞窘中回过神的茹儿,又被陆渊这自残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
她顾不得脸上未干的泪痕,一个箭步冲上来,死死抓住陆渊的手腕,声音带着哭腔:
“少爷您怎么了!您别作践自己啊!不就是打输了架么?留得青山在啊!
要是让家主知道您这样……他……他会打死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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