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预想过无数种正式拜会的情景——或是持重地对谈,或是含蓄地试探;
却万万没料到,竟是眼前这般……近乎疯狂的场面?
这小子眼中的炽热,全然不像是对待一个世俗眼中地位不高的“医匠”;
那狂喜的光芒,简直像是在看降临凡间的神明,或是失散多年的祖师爷!
这汹涌澎湃的热情……太不合常理!
这哪里是江东世家子弟该有的矜持做派?
老神医活了大半辈子,走南闯北,何曾被人这样不由分说、连拉带拽地“挟持”过?
他试图抽出手,却发现这少年手劲极大,抓得死紧,一时竟挣脱不开,真是哭笑不得:
“慢……慢些!年轻人怎如此毛躁!成何体统?就这般心性,日后如何做得老朽的徒弟?”
这话本是带着几分无奈和调侃,意在让他冷静。
岂料,听在陆渊耳中,不啻于九天仙乐!
他猛地刹住脚步,霍然转身,双眼之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没有丝毫犹豫;
对着华佗便是极其标准、力道十足的一个深揖大拜,声音响亮得几乎穿透云霄:
“什么?!师父您愿收下我?!苍天垂怜!师父在上!请受弟子陆渊三拜!”
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干脆利落,虔诚得无以复加。
华佗彻底怔住了!脑子里嗡嗡乱响,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世道?学医是何等前程?那是被归为“方技”的末流,是连寒门子弟都鄙薄的贱业!
他方才抛出“收徒”的话头,实则更多是试探,甚至带点自嘲——
对方是吴郡陆氏的子弟,即便可能非核心,那也是正经的士族出身!
按常理,此刻即便不拂袖而去,也该是面露尴尬,寻个借口婉拒。
何至于……如此狂喜?如此迫不及待?
这拜师礼行得如此流畅自然,仿佛早已在心底演练过千百遍!
老爷子不知道,陆渊正愁接下来怎么面对乱世和瘟疫,他自己的知识毕竟有限,在医学上有多少斤两,自己很清楚。
真的面对疫情,他心里没底,更怕害了身边人;
现在有了华佗,再加上自己后世的见识,情况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巨大的认知反差让华佗僵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看着眼前这依旧保持着躬身姿势的少年,脸上那毫无伪饰、纯粹而炽热的期待;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撞着他早已沉寂多年的心湖——
这茫茫世间,竟真有能不囿于世俗之见、真心诚意尊医道为至高学问的世家子?
多少年来寻觅佳徒而不得的辛酸寂寥,与此刻猝不及防得遇传人的巨大喜悦猛烈对撞。
华佗只觉得鼻尖一酸,眼眶瞬间滚烫,浑浊而温热的老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沿着脸上深刻的纹路蜿蜒而下。
“师父?!您……您这是怎么了?”
陆渊正等着师父扶自己起来,抬头却见老人家泪流满面;
顿时慌了手脚,以为自己莽撞失礼,触怒了师尊,慌忙松开手,语无伦次;
“是弟子孟浪了!您千万保重身体,莫要激动!”
“无……无妨!好!好!好!”华佗抬起微微颤抖的衣袖,用力拭去泪痕,再看向陆渊时;
目光已从最初的错愕、震动,化为了一种沉淀了岁月沧桑、发自肺腑的郑重与慈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还带着些许哽咽,却异常清晰、斩钉截铁:
“陆渊,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华佗的关门弟子!为师此生……必倾囊相授,绝不负你今日赤诚!”
他顿了顿,脸上慈祥之色更浓,温言道:“你之上,尚有两位师兄。
一为广陵吴普,精研本草药性;一为彭城樊阿,深得针砭导引之妙。将来若有机缘,自当引你相见。”
关门弟子!
亲口认定的衣钵传人!
还有吴普!樊阿!这简直是直接掉进了神医窝里!
陆渊的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有万千烟花同时炸开!
无数画面在他眼前疯狂闪现:
强身健体的五禽戏,开刀神药麻沸散,超越时代的外科理念,甚至……抗生素的雏形!
一个庞大、系统、足以彻底改变这个时代医疗水平、拯救亿万生灵的宏伟蓝图,在他眼前轰然展开,无限延伸!
巨大的兴奋冲击得他神魂飘荡,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差点就要流下口水来。
“徒儿?”华佗看着陆渊眼神发直、表情诡异,像是陷入了某种癫狂的迷梦,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毛;
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随即屈起手指,不轻不重地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痴儿!发什么怔?莫非是魇住了?”
“哎哟!”陆渊吃痛,瞬间回神,对上师父探究的目光;
脸上立刻堆起一个灿烂且显得无比“纯良”的笑容,信口开河却语气无比真挚:
“师父恕罪!弟子是在想……不知何时能将两位师兄也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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