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摇头,带着几分自嘲,“若非峦儿那日在你面前,不忍之下说漏了嘴;
我怕是至今仍被蒙在鼓里,只当他是个医术天赋过人的寻常少年。”
“峦儿那孩子,是真心疼我。”
丁夫人轻轻拍了拍苏云卿的手背,叹了口气;
“见我终日眉间紧锁,郁郁寡欢,她才忍不住透了风声。
倒是涓儿这丫头……”她语气顿了顿,流露出一丝为人养母的酸楚;
“心肠也忒硬了些,这一走,竟真能狠下心,半点音讯也无。”
然而,那抹酸楚很快被一种历经世事的怅然所取代:
“罢了,涓儿有了她的归宿,我也该放心了。
他们男人,心中所图,终归是这家国山河,万里鹏程。
我们……便由他们去吧。”
她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一种刻意寻求的平静:“今日难得相聚,前尘旧事、明日烦忧暂且搁下;
便让我们姐妹好好说几句体己话。
明日拂晓,我会让衡儿将一切安排妥当,亲自送你们安然出城。”
另一边,陆渊已雷厉风行地将行程计划安排妥当。
他先寻到孙敬与朱富,细致交代了采买一应物资之事,务必确保明日拂晓便能轻装上路。
安排既定,他便带着夏侯霸,在庭院角落找到了正头碰头凑在一处;
不知在嘀嘀咕咕什么秘密的四个小姑娘——孙峦、小茹、圆圆,还有安静乖巧的崔钰。
“都别嘀咕了,”陆渊笑着打断她们,“今日天色尚好,带你们去逛逛这许都城,也算不虚此行。”
一行人很快汇入许都街头熙攘的人流。
长街之上,车马辚辚,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各色人等摩肩接踵;
这东汉末年的都城,竟透出一种超越时代想象的活力与开放。
许多衣着得体的妇人,或带着婢女,或由家仆护卫;
从容地穿行于胭脂水粉、绸缎珠宝等各色铺面之间,挑选议价,神态自若。
孩童们嬉笑着在人群中追逐奔跑,口中哼唱的,竟是陆渊此前为防疫编纂、如今已悄然流传开来的简单歌谣;
稚嫩的童声为这喧嚣的街市平添了几分蓬勃的生气。
纵然往来巡视披甲执锐的兵士比往日多了些,步伐整齐,眼神警惕,却也并未驱散这弥漫在空气中的繁华与世俗的烟火气。
陆渊目光缓缓扫过这活色生香的景象,原主记忆里模糊的市井画面与后世史书描绘的刻板印象相互碰撞;
让他心下不由泛起一丝强烈的荒谬与感慨。
史册笔墨,究竟掩去了多少真实的生机?
那些被后人想象中森严压抑的“古代”,有多少是真正的汉家风貌?
至少眼前所见,这汉家礼仪,何曾将女子全然禁锢于深闺之内?
那些所谓的“传统”,只怕是后世层层加码、强加于前的枷锁罢了。
思绪飘远,他甚至联想到更久远之后那缠足的陋习,其初不过妓子娱人的产物,被满清推广后,最终却又栽赃给了前朝…
想到这里,他暗自摇头失笑。
既已身在此间,亲眼见证这时代的真实肌理,何必再去纠结那些尚未发生、甚至可能因他这意外来客而不再发生的纠葛?
把握当下,守护眼前这片生机,才是正经。
一旁的夏侯霸见陆渊目光悠远,神情似慨似笑,不由开口道:
“陆兄,可是看入神了?许都之繁华,在中原亦是首屈一指,可还入眼?”
陆渊收敛心神,语气却带着一种超越当下的笃定:“确实热闹非凡,民生勃勃。
但我相信,这般景象,终有一日不会独属于许都,而将遍及神州每一处城郭乡野。
届时,我大汉必将人人得享饱暖,天下安居,再无流离之苦。”
夏侯霸闻言,脸上爽朗的笑容微微一滞,化作一丝带着现实沉重的苦笑:
“陆兄心怀天下,志存高远,自是令人钦佩。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感慨;
“不瞒你说,即便是我夏侯家,看似风光,早年族中也曾有过饥馁难耐、仰人鼻息之时。
让天下人都吃饱穿暖……唉,理想虽美,谈何容易啊。这世间之事,多是知易行难。”
正说话间,前方一家门面雅致、悬着“玲珑阁”匾额的首饰铺子前,传来了孙峦清亮悦耳的呼唤声:
“哥哥!快过来看看这个玉簪,你戴着一定特别好看!”
几人闻声望去,只见孙峦正站在铺子前的摊位旁,举着一支素雅的白玉簪。
那玉簪质地温润,簪身线条流畅,仅以简约的云纹装饰,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柔和内敛的光泽。
她朝陆渊用力挥手,眉眼弯弯,满是发现好东西急于分享的期待。
旁边,年幼的崔钰也踮着脚尖,努力够着柜台,小手正捏着一根极为纤细的银簪;
簪头精巧地嵌着一颗虽小却光泽莹润的珍珠。
她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问那看起来颇为精明的中年店主:“店家伯伯,这个……要多少银钱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