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水烟什么都没做。
甚至什么都没说。
可她就只是站在那里,便莫名其妙地,收获了几乎所有人的抵触和厌恶。
苏念禾和蒋莉莉站在一起。
蒋莉莉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义愤填膺地跟身边的几个女知青,一起声讨着秦水烟的“罪状”。
苏念禾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不远处那道孤高清冷的背影上。
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几不可见的、冰冷的弧度。
很好。
就这样,继续讨厌她吧。
所有人都孤立她,所有人都厌恶她。
到那个时候,只有我,苏念禾,愿意向她伸出“友谊”之手。
她倒是想看看。
到了山穷水尽、四面楚歌的时候,她秦水烟,是不是还能像现在这样,高高在上,不屑一顾!
就在这时。
“突突突……突突突……”
一阵极具穿透力的、拖拉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一辆手扶拖拉机,冒着一股黑烟,像一头横冲直撞的铁牛,气势汹汹地开了过来。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粗壮的中年男人,从驾驶座上跳了下来。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掉了漆的铁皮喇叭。
“喂!和平村的知青!都死哪儿去了?赶紧给老子滚过来!”
喇叭里,传出一道粗犷得近乎咆哮的吼声。
知青们被这阵仗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之后,急忙拖着行李围了过去。
来人正是和平村生产大队的大队长,李卫国。
李卫国皱着眉,烦躁地扫视着面前这群细皮嫩肉的城里娃娃。
五个男的,五个女的。
一个个看着都跟豆芽菜似的,风一吹就倒。
这哪是来支援农村建设的?
这分明就是送来了一群祖宗!
他心里烦得眉毛都在打结,但这是上头派下来的政治任务,他再不乐意,也得接着。
李卫国不耐烦地将手里的喇叭往旁边一丢。
他指着身后的拖拉机车斗,瓮声瓮气地吆喝道:
“都别磨蹭了!赶紧的!把你们那些破烂行李,都给老子扔车斗里去!”
知青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拖拉机的车斗里,还残留着一些湿漉漉的、黄绿色的污渍。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草料和……某种排泄物的酸臭味,正随着风,源源不断地钻进他们的鼻腔。
一个女知青没忍住,“哇”的一声,当场就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李卫国的脸色,顿时更黑了。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没好气地吼道:
“吐什么吐?!”
“老子这拖拉机,刚从队里的猪圈拉完猪粪回来!”
“虽然用水冲了一遍,是还有点味儿,但你们城里人就是金贵,这点味儿都受不了?!”
“都他妈给老子上去!”
李卫国这一嗓子,吼得地动山摇。
原本还捂着嘴干呕,满脸嫌恶的知青们,瞬间噤若寒蝉。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从嫌弃变成了畏惧。
沪城来的天之骄子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这片贫瘠土地的、毫不留情的下马威。
这里,不是讲道理的十里洋场。
这里,拳头和嗓门,才是硬通货。
一个男知青最先反应过来,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第一个将自己崭新的帆布行李包,奋力扔进了那污秽不堪的车斗里。
“噗”的一声闷响。
崭新的绿色帆布包,一角瞬间就被那黄绿色的污渍浸染,深了一块。
他眼皮子抽了抽,但没敢说什么,只是手脚并用地,笨拙地爬了上去。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人们不再犹豫,也不再嫌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那点可怜的、属于城里人的洁癖和自尊。
行李被一件件扔进车斗,像下饺子似的。
然后,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年轻人,小心翼翼地踩着车斗的边缘,互相拉扯着,爬了上去。
“哎哟!”
一个女知青脚下一滑,新买的“的确良”裤子上,立刻蹭上了一大片湿漉漉的污渍。
她眼圈一红,眼泪差点掉下来,却在对上李卫国那双不耐烦的、铜铃般的眼睛时,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只能找了块相对“干净”的角落,委委屈屈地坐在自己的行李上,捂着鼻子,眼不见为净。
就连一直表现得最温和、最善解人意的苏念禾,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凝固。
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行李放在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然后才提起裤管,轻巧地爬上车斗。
可即便她再小心,那股无孔不入的臭味,还是让她秀气的眉毛,不自觉地紧紧蹙起。
当一小块湿润的猪粪,蹭到她崭新的布鞋上时,她眼底闪过一丝清晰的、难以遏制的嫌恶。
但那嫌恶只出现了一秒。
下一秒,她便恢复了那副温吞柔顺的模样,只是脸色,比刚才白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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