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最后一丝霞光,被远山贪婪地吞尽。
夜色,如同晕开的墨点,迅速浸染了整个村庄。
下山的路,在暮色中变得愈发模糊不清。
秦水烟的目光,越过崎岖的小路,投向了山脚下那片稀疏亮起的、豆大的灯火。
那里,就是奉贤村。
“小姑娘,前面就到了。”
万医生喘了口气,抬起枯瘦的手,指向前方。
“我家就在村口第一家,有个破篱笆院子的就是。”
秦水烟应了一声,语调轻快:“好嘞,我们送您到家门口。”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三人的脚,终于踏上了平地。
村口的土路上,几只土狗警惕地吠叫起来,又在看清万医生的身影后,亲热地摇起了尾巴。
一股混合着泥土、草木和炊烟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就是七十年代农村最真实的味道。
秦水烟微微眯了眯眼,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村口第一家,一个低矮的泥坯房,门口果然围着一圈歪歪扭扭的篱笆。
院门是虚掩着的。
昏黄的灯光从门缝和窗户里透出来,给这萧索的小院,添了几分暖意。
还未走近,一股浓郁的药香便霸道地钻入了鼻腔。
那不是新鲜草药的清香,而是经过晾晒、炮制后,沉淀下来的、醇厚而复杂的味道。
顾明远扶着万医生,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院子不大,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
地上铺着几张巨大的竹匾,上面晾晒着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的草药根茎。
墙角下,堆着一捆捆刚采回来的新鲜草药,还带着露水的气息。
屋檐下,挂着一串串晒干的草药,像一排排风干的腊味。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蹲在屋门口,借着从屋里透出的光,专注地分拣着竹匾里的药材。
那是一位老太太,头发花白,在脑后挽成一个髻。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土布衣裳,手上、脸上,都刻满了岁月留下的沟壑。
听到开门声,老太太的动作一顿,缓缓地抬起头来。
她浑浊的眼睛,在看清被搀扶着的万医生时,猛地一缩。
“老头子!”
她惊呼一声,手里的草药都顾不上了,连忙站起身,踉跄着迎了上来。
“你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万医生开口,一道清甜的声音,便抢先响了起来。
“奶奶!”
秦水烟脸上挂着热情又无害的笑容,几步就走到了老太太面前。
她将手里一直拎着的网兜,自然而然地递了过去。
网兜里,二十个圆滚滚的鸡蛋,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您好,我是秦水烟,和平村的下乡知青。”
老太太彻底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接过了那沉甸甸的网兜,满脸都是莫名其妙。
她的目光,在秦水烟明艳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立刻转向自己的老伴,眼神里全是询问。
【老头子,他们是?】
万医生被顾明远扶到院里的小板凳上坐下,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才摆了摆手。
“老婆子,别担心,我没事。”
他缓了缓,才将自己上山采药,不慎滑进泥潭,差点被淹,又如何被这两个年轻人救起来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老太太听得是心惊肉跳。
当听到自己老伴差点就没命回来的时候,她的脸“唰”的一下全白了。
“哎哟!姑娘!小伙子!”
老太太的嘴唇哆嗦着,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猛地将手里的鸡蛋往秦水烟怀里塞回去。
“这……这怎么使得!”
“是你们救了我家老头子的命啊!是我们该感谢你们!怎么能收你们的东西!”
“快!快拿着!这我们可万万不能收!”
救命之恩,大过天。
在老太太朴素的观念里,人家救了你,你还要收人家的谢礼,那是天理不容的事。
秦水烟却笑着,轻轻推开了老太太的手。
“奶奶,您别这样。”
“我们也就是路过,举手之劳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万爷爷受了惊吓,又泡了那么久的泥水,身子肯定亏了。这鸡蛋,您留着给他老人家补补身子。”
“您要是再跟我推辞,那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小辈了。”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老太太捧着那网兜鸡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急得眼眶都有点红了。
万医生在一旁看着,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小姑娘,心思玲珑,嘴巴又甜,几句话就能把人哄得服服帖帖。
他咳了一声,对自己的老伴说:“行了,老婆子,既然是秦知青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大恩不言谢,这份情,咱们记在心里就是了。”
有了老头子发话,老太太这才揣着一肚子的感激,将鸡蛋收了下来。
她拉着秦水烟的手,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
“好姑娘,真是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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