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徐府门前停下,贾政抬眼望去,不由皱起了眉。
五进的宅院在神京城虽不算顶奢华,却也绝非一个四品御史的俸禄能支撑得起的——尤其是都察院这等清水衙门,一年的俸禄连这宅院的修缮费都未必够。
“看来,跟着张启年没少捞好处。”贾政低声自语。
徐冰敢在朝堂上第一个跳出来参他,背后若没有张启年撑腰,没有足够的底气,断不会如此。
再联想到那封指向江南甄家的匿名信……这其中的牵扯,恐怕比他想的还要深。
只是人死为大,此刻再去追查这些,反倒落人口实,失了分寸。
贾政压下心头思绪,抬脚往里走。
刚进中院,一阵凄切的哭声就撞进耳朵。
廊下跪着三个衣饰华贵的妇人,正伏在地上哭嚎。
最年长的那位该是正室,鬓边的赤金镶珠簪子歪在一边,素色褙子被泪水浸透,手里紧紧攥着块半旧的帕子,哭声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老爷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她身侧的两位妾室哭得更显柔弱,一个用袖子捂着脸,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呜咽声断断续续;
另一个怀里搂着个三岁的娃娃,孩子吓得直哭,她自己却只顾着捶胸顿足,哭声里带着几分惊魂未定的惶恐。
阶下还站着几个孩子,最大的约莫十二三岁,穿着锦缎小袄,却没了往日的骄气,低着头,手指抠着衣角,眼圈通红。
最小的那个刚会走路,被奶妈抱在怀里,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切,不知是吓傻了还是不懂事,竟没哭,只是紧紧抓着奶妈的衣襟。
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们也乱作一团,有的端着水盆跑来跑去,有的凑在一旁窃窃私语,还有的偷眼打量着进来的贾政,眼神里藏着惊惧和好奇。
贾政站在石阶下,目光扫过这一屋的妇孺。
正室的哭声里带着当家主母的悲恸,却也藏着几分对未来的恐慌;
妾室的眼泪看似真切,眼底却有掩饰不住的茫然——她们早已习惯了依附男人,如今靠山一倒,便成了没头的苍蝇。
那几个孩子更不必说,锦衣玉食的日子过惯了,哪里见过这般阵仗?
十二岁的少年死死咬着唇,想维持体面,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发颤;
被抱着的幼子伸出小手,想去够母亲的衣角,却被奶妈死死按住。
贾政站在石阶下,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心里泛起一丝复杂。
贾政站在阶下,听着满院的哭嚎,眉头微蹙。
他往前走了两步,沉声道:“都别哭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哭声顿时低了下去。
正室夫人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脸上满是憔悴:“贾大人……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贾政看着她,语气放缓了些:“徐大人的死因,京兆尹会彻查,朝廷自有公断。你们此刻乱作一团,反倒误了事情。”
他目光落在那几个瑟缩的孩子身上:“孩子们吓坏了,先让奶妈带下去歇着。”
正室夫人愣了愣,连忙抹了把脸,对奶妈使了个眼色。
奶妈们连忙抱着孩子退下,廊下顿时清净了些。
“徐大人虽遭横祸,但朝廷自有抚恤。”贾政继续道,“他在都察院的俸禄、恩荫,只要查清死因,朝廷不会亏待。你们是官眷,守好家门,等官府的消息便是。”
这话像颗定心丸,让几位妇人的哭声彻底停了。
那妾室抬起头,怯生生地问:“大人,我们……我们真的能保住家业吗?”
贾政看了她一眼:“只要不是罪产,自然会留予家眷。眼下最重要的是配合查验,莫要自乱阵脚。”
他顿了顿,对身旁的属官道:“派两个妥当的人,在此处帮着照看一二,别让闲杂人等进来骚扰。”
属官连忙应下。
正室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带着两位妾室对着贾政深深一拜:“多谢贾大人体恤!”
贾政摆了摆手:“分内之事。徐大人毕竟是都察院的同僚,他的家眷,我不能不管。”
说罢,他转身往外走。
身后的妇人没有再哭,只是那低低的啜泣声里,似乎少了些绝望,多了丝微弱的盼头。
神京居,大不易。
徐冰一死,这一大家子的顶梁柱就塌了。
虽说四品官员背后多半有家族,妻妾子女回了桑梓故里,靠着祖产或许能勉强过活,但这一大家子,终究是散了。
那些跟着徐冰从老家投奔来的亲眷,怕是也要各寻出路了。
“贾大人来了!”京兆尹的属官见了他,连忙上前行礼,“仵作正在内院验尸,您要过去看看吗?”
贾政摆了摆手:“不必了,有劳京兆尹大人仔细查验,务必查明死因。”
他目光扫过哭成一片的女眷,“徐大人的家眷,还请妥善安置,莫要让无关人等惊扰。”
属官连忙应下:“大人放心,下官已经让人守住了前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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