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浸染着通州城巍峨的轮廓。振明军营地的辕门轰然洞开,不再有丝毫隐匿行踪的意图。林慕义一马当先,身后是仅存的、能战的三百七十余名将士。人人轻装,只携兵刃与三日糙米,甲胄在身,脚步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而决绝的声响,如同一曲奔赴死地的悲歌。
他们没有打出旗号,沉默着穿过那些紧闭营门、探出无数惊疑目光的友军营地,直扑东南方向的漕运码头。寒风刮过脸庞,带着运河特有的湿冷和水汽,更远处,已经隐约可见冲天的火光与滚滚浓烟,喊杀声、爆炸声如同闷雷般传来!
“快!再快!”林慕义不断催促进军速度,心脏如同战鼓般擂动。他知道,每快一息,码头守军就多一分希望,那关乎数十万人生死的漕粮就多一分保全的可能。
当他们冲上一处可以俯瞰码头区域的高坡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偌大的漕运码头已然陷入一片火海!数十艘停泊的漕船被点燃,如同巨大的火炬,将运河水面映照得一片血红。码头栈桥、仓库区域,火光冲天,浓烟蔽月。无数黑影在火光中厮杀、奔逃。穿着号衣的明军守兵显然已陷入绝境,被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后金骑兵分割、冲杀,节节败退。而后金骑兵则如同驱赶羊群般,肆意砍杀着试图抵抗的明军和慌乱奔逃的民夫、船工,更多的鞑子则下马,嚎叫着冲向那些尚未起火的仓库,显然意图纵火焚粮!
“教官!怎么办?!”李贵双眼赤红,看着下方如同地狱般的场景,声音因急切而变形。敌我兵力悬殊至此,冲下去,恐怕连个浪花都掀不起来。
林慕义目光急速扫过战场,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硬拼是死路!必须利用地形和火势!
码头的核心是那片连绵的仓库区和栈桥。大部分仓库已然起火,但靠近运河内侧,还有一排砖石结构、更为坚固的“转兑仓”尚未被完全波及,那里囤放的往往是即将转运京师的精品漕粮,也是敌军重点攻击的目标。仓库区与外部开阔地之间,有一些因为施工堆积的土方、废弃的漕船骨架和垒砌的麻包工事,形成了并不连续但可供利用的障碍。
“听令!”林慕义的声音斩钉截铁,压过了远处的喧嚣,“李贵,带你所有的教导队和老兵,加上一半弩手,抢占那排转兑仓!依托仓库墙体,用弩箭和火铳,给我死守仓门!绝不能让一个鞑子冲进去!”
“王五!你带剩下的一半弩手和所有长枪手,在仓库外侧,利用那些土堆和废弃船体,建立防线,节节抵抗,迟缓敌军冲击!记住,是迟滞,不是死守!边打边向仓库区收缩!”
“火铳队,由我亲自带领,在仓库区与外围防线之间的空隙列阵,提供火力支援!三轮齐射后,立刻向仓库内转移!”
“动作要快!趁他们还没完全注意到我们!执行!”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恐惧。命令就是一切!
“弟兄们!跟我上!杀奴报国!”李贵咆哮一声,如同下山猛虎,带着最精锐的八十余人,如同利箭般射向下方的转兑仓区域。他们利用燃烧的船只和建筑的阴影,迅速穿过混乱的战场,抢在后金兵彻底合围之前,冲入了那排尚未起火的坚固仓库,死死关上了厚重的木门,并从内部用能找到的一切杂物顶住。
几乎同时,王五也带着长枪手和弩手,在外围仓促建立起一道脆弱的防线。弩手们爬上土堆和废弃的船架,弩箭上弦,紧张地瞄准着正在肆意杀戮纵火的后金兵。
林慕义则指挥着火铳队,在仓库墙根下迅速列成三排。这里位置相对靠内,前方有王五的防线遮挡,侧面是燃烧的仓库形成的火墙,暂时提供了一个不算安全但可以射击的阵地。
“目标——纵火之敌!自由射击!”林慕义没有追求齐射的震撼,而是下令精准狙杀那些手持火把、试图靠近转兑仓的鞑子。
“砰!”“砰!”
稀疏但精准的铳声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响起!几个正嚎叫着冲向转兑仓的后金兵应声倒地,手中的火把掉在地上,引燃了地上的杂物。
这突如其来的侧翼打击,立刻引起了部分后金兵的注意。
“那边还有南蛮子!”有懂官话的后金军官指着火铳队的方向大吼。
一小队约五十骑的后金骑兵立刻调转马头,朝着火铳队的方向发起了冲锋!马蹄敲打着夯实的土地,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鸣!
“长枪队!顶住!”王五声嘶力竭地大吼。
稀疏的长枪阵在骑兵的冲击面前显得如此单薄!
“火铳队!瞄准马匹!放!”林慕义厉声喝道。
第一排火铳手在极度紧张中扣动了扳机,铅弹呼啸而出,冲在最前面的几匹战马悲鸣着倒地,将背上的骑士甩飞。但后面的骑兵依旧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
“轰!”
一声巨响,仓库墙头,李贵指挥着部下,用仓库里找到的、原本用于固定漕船的粗大缆绳和挠钩,将一个巨大的、燃烧着的船帆桅杆推了下去,正好砸在骑兵冲锋的路径上!烈焰和倒塌的桅杆瞬间阻滞了骑兵的冲击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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