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义那份措辞“悲壮”的请战书,果然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在河南官场与朝堂之上,激起了剧烈的反应。
河南巡抚衙门最先收到文书,那位老于官场的巡抚看着“钱粮匮乏,伏乞接济”的字眼,气得几乎将胡子捻断。给粮?岂不是资敌养患,坐视这支不受控的客军坐大?不给粮?那“坐视流寇、逼死客军”的罪名,在这剿寇不利的关头,他可万万担待不起。更令他心惊的是,这林慕义竟敢直接将文书抄送京师,这是将他河南巡抚架在火上烤!
京师之中,反应更为微妙。崇祯皇帝看着这份请战书,疲惫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欣赏林慕义的忠勇和主动请战的态度,但杨嗣昌在一旁“年少气盛、恐中贼计”、“客军孤悬、不宜浪战”的提醒,也让他犹豫不决。朝中清流则分为两派,一派赞赏林慕义“知难而进”,一派则附和杨嗣昌,认为其“擅启边衅”。
最终,压力回到了河南巡抚这边。在收到兵部一封语气含糊、既未明确支持也未明确反对,只强调“剿寇事宜,着该抚酌情办理”的文书后,河南巡抚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抉择。他绝不能背上逼走客军、导致开封有失的黑锅。
数日后,一队打着河南巡抚衙门旗号的粮车,在数百名营兵的“护送”下,不情不愿地抵达了吴庄堡。粮草数量不多,仅够林慕义所部半月之用,且多为陈米,但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官方默认了振明军南下剿寇的合法性,至少是暂时的。
“教官,还真让您料中了!”李贵看着入库的粮食,咧着嘴,“这下咱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去会会那个‘曹操’了!”
林慕义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他仔细检查着那些粮食,沉声道:“这点粮食,是打发叫花子,也是催命符。他们巴不得我们这点人马早早撞在罗汝才的刀口上,拼个两败俱伤。传令下去,全军备战,三日后出发!”
他没有丝毫耽搁。吴庄堡的基业刚刚起步,绝不能有失。他留下陈忠统领八百战兵及全部辅兵、屯田户,严令其谨守堡寨,继续屯垦,尤其要保护好那些刚刚扎根的甘薯和豆苗。自己则亲率一千二百最为精锐的战兵(包括全部火铳手、弩手、骑兵哨和半数长枪手),携带两门佛朗机炮及半数火药储备,踏上了南下的征途。
队伍依旧保持着振明军一贯的严整与沉默,但气氛却与北上时截然不同。士卒们都知道,此行将要面对的是拥众数万、凶名在外的“曹操”罗汝才,紧张与亢奋交织在每个人心头。
南下之路,所见更为凄惨。越靠近开封府,村庄十室九空,田地荒芜更甚,饿殍遍野,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剧。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死亡的气息。偶尔遇到小股溃散的官军或零星的土匪,见到这支军容严整的军队,无不望风而逃。
根据王五斥候队不断传回的情报,罗汝才的主力正在开封府东南的睢州、杞县一带活动,其一部前锋约五千人,由绰号“一斗谷”的悍将率领,已进逼至距离开封城不到百里的通许县附近,烧杀抢掠,气焰嚣张。
林慕义没有直接去找罗汝才的主力硬碰硬,他的目标,是这支孤军深入、相对好打的前锋——“一斗谷”部。
“通许县城小墙矮,恐怕守不住。‘一斗谷’必然骄横,不会将小小县城放在眼里,其部众劫掠之后,必散驻城外。”林慕义在临时军议上分析道,“我们要打,就打其不备!选择其一部散驻、警惕性最低的时候,雷霆一击,歼其一部,然后迅速脱离!”
他选择了通许县城北二十里外的一处名为“乱葬岗”的区域。此地地势略高,多有废弃坟冢和沟壑,便于隐蔽和设伏,而且是“一斗谷”部分人马劫掠后返回睢州方向的必经之路。
振明军连夜急行军,悄无声息地进入乱葬岗区域,借助复杂地形和夜色掩护,分散潜伏下来。火铳手和弩手占据了制高点,长枪手隐于沟壑草丛之中,骑兵哨则远远撒出,监视敌军动向。
初夏的夜晚依旧闷热,蚊虫肆虐,但所有士卒都屏息凝神,忍受着叮咬与疲惫,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黎明时分,远处终于传来了喧嚣的人马声。只见一支约七八百人的流寇队伍,驱赶着抢来的牲畜,押解着哭哭啼啼的百姓,乱糟糟地向乱葬岗方向行来。他们显然刚刚在通许县附近劫掠了一番,人人身上挂着大包小裹,队伍松散,毫无戒备,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谈论着抢到了多少金银女人。
为首的贼将骑在一匹抢来的骡子上,敞着怀,正是“一斗谷”麾下的一名头目。他压根没想到,会有一支官军敢在此地设伏。
当这支队伍大半进入伏击圈,队形最为散乱之时,林慕义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挥下了手臂!
“咻——砰!”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升空,随即炸开!
“打!”李贵如同猛虎般从藏身处跃起,怒吼声响彻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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