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番话,既有劝诫,更有警告,点明了如今江北已是林慕义做主,旧日那套倚仗功名、勾结官府拖延对抗的手段,已然行不通了。
陆文德脸色变幻,他何尝不知形势比人强?只是这清丈一旦落实,陆家历年通过“投献”、“诡寄”等手段隐匿的大量田产必将暴露,每年要多缴纳的赋税将是天文数字,这无异于割他的肉!
他看了看韩承业平静却坚定的眼神,又瞥了一眼那些手按刀柄、眼神冷冽的军士,最终,那股试图对抗的勇气如同被针扎破的皮球,迅速泄去。他长长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颓然摆手道:“罢了,罢了……韩县尊既如此说,老夫……遵命便是。”
他妥协了,但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却深藏着不甘与怨毒。
邵伯镇的清丈,在陆文德被迫低头后,终于得以推行。然而,这只是冰山一角。在更广阔的区域,各种形式的抵抗依旧层出不穷。有地主唆使佃户冒充田主,制造纠纷;有胥吏暗中篡改鱼鳞册数据;有宗族耆老以“祖产”、“祀田”名义,拒绝清丈;甚至有小股土匪受某些人指使,袭击落单的清丈队伍……
消息不断汇集到瓜洲帅府。
林慕义看着各地呈报上来的、触目惊心的阻力报告,脸上并无怒色,只有一种早已预料的冷静。
“铸基之难,便在于此。”他对陈忠、沈文渊等人道,“旧利益盘根错节,岂会甘心引颈就戮?陆文德之流,不过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的手段,只怕更多。”
“帅爷,是否需加大武力震慑?或擒拿几个典型,严厉处置,以儆效尤?”陈忠建议道。
林慕义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武力可用,但不可滥用,否则易激起民变,正中某些人下怀。陆文德低头,已初步达到震慑效果。接下来,需刚柔并济。”
他下令:“一,令各清丈队伍,务必谨慎行事,丈量务必公开、公正,允许士绅、乡民旁观监督,数据当场核对画押,杜绝胥吏舞弊空间。二,对于主动配合、如实申报的中小地主,可给予一定赋税优惠,或授予‘义民’匾额,加以旌表,分化瓦解。三,着王五,严密监视各地士绅动向,尤其是如陆文德这等虽表面服从,却心怀怨望者,查清其背后有无更大势力串联。四,将清丈中遇到的典型问题与处置案例,编订成册,下发各级官吏学习,提升其应对复杂情况的能力。”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沉毅:“清丈之事,关乎我等在江北能否真正立足,关乎未来北伐能否有稳固后方与充足粮饷。此乃一场不见硝烟,却同样残酷的战争!望诸君,务必慎之又慎,坚忍不拔!”
“属下明白!”众人齐声应道,神情肃然。
新政的犁铧,在旧利益的冻土上,划下了深刻而疼痛的第一道痕迹。这“清丈”二字,注定要以汗水、智慧,甚至可能再次流淌的鲜血,来书写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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