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城下的僵持,并未能持续太久。多铎绝非庸碌之辈,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怒与调整后,他迅速意识到,放任后方糜烂而顿兵坚城之下,乃是取死之道。他一面严令准塔不惜代价扫荡清剿,一面做出了一个更为狠辣和果断的决定——不再与淮安守军纠缠,留部分兵力监视牵制,亲率八万主力,绕过淮安,如同黑色的铁流,直扑江北的心脏,瓜洲!
消息传来,瓜洲震动!
谁都清楚,淮安之所以能坚守,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瓜洲这个稳固的后方,源源不断地提供兵员、粮饷、军械和技术支持。一旦瓜洲有失,淮安便成孤城,覆灭只是时间问题。多铎这是要行斩首战术,釜底抽薪!
“好一个多铎!果然够狠!”林慕义在帅府内,看着沙盘上那支直插己方腹地的红色箭头,眼中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闪过一丝棋逢对手的冷冽光芒。他早已料到多铎可能会行此险招,只是没想到对方如此果决。
“帅爷!瓜洲城内,能战之兵不足两万,且多为新整编之卒及乡勇,如何能挡多铎八万虎狼?”陈忠脸色发白,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真正的生死关头,到了。
“挡?为何要挡?”林慕义语出惊人。
众人皆愕然。
林慕义的手指在沙盘上瓜洲的位置重重一点,随即猛地向西划过,落在了那片刚刚经历混乱、尚未完全平息的湖广西部区域。
“多铎想直捣黄龙,我便让他扑个空!”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传令!瓜洲所有非必要人员、工匠、文书档案、军械监核心设备、粮草物资,即刻起,分批秘密西撤,转移至武昌!水师所有战船,沿江西进,控制江面,掩护撤退!”
弃守瓜洲?!
这个决定如同惊雷,震得所有人头晕目眩。瓜洲是江北新政的象征,是无数人心血所系,岂能轻易放弃?
“帅爷!三思啊!”沈文渊急道,“瓜洲若失,则民心涣散,军心瓦解……”
“瓜洲是死的,人是活的!”林慕义打断他,目光如炬,“只要新政的骨干还在,军队的核心还在,技术工匠还在,我们就能在武昌,在任何一个地方,重建一个更好的‘瓜洲’!若困守此地,与多铎硬拼,才是真正的自取灭亡!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他环视众人,语气沉痛而决绝:“我知道,放弃瓜洲,如同割肉。但这是唯一的生路!多铎以为攻下瓜洲就能摧毁我们,我要让他知道,他摧毁的,不过是一座空城!而我们,将在他最意想不到的地方,获得新生!”
“那……淮安黄帅所部……”李贵战死后,已晋升为总参谋部副长的另一员将领问道。
“给黄帅去信,将我们的计划告知于他。”林慕义沉声道,“淮安……需为我们争取至少半个月的时间。告诉他,能守则守,若事不可为……可寻机向西南方向,退入大别山区,与当地义军汇合,保存实力,以待将来!”
这是要黄得功部也做好成为孤军、乃至牺牲的准备。厅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份决策的残酷与沉重。
“诸位,”林慕义的声音缓和下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知道,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但请相信我,这绝非败退,而是战略转移!多铎倾力来攻,其山东、河南后方必然空虚!王五!”
“属下在!”
“启动所有暗桩,在清廷控制区,尤其是山东、北直隶,制造更大的混乱!散播谣言,就说多铎大军已在江北全军覆没!怂恿那些心怀异志的降将反正!我要让多铎即便拿下瓜洲,也再无力量,也无时间,继续西进!”
“是!”
“另外,”林慕义看向一直沉默的赵铁柱,“军械监的搬迁,由你全权负责!那些笨重的炼钢高炉带不走,就地掩埋或破坏!但所有的图纸、工匠、核心的模具、量具,尤其是坩埚炼钢和火炮铸造的技术资料,必须一件不落,全部带走!记住,这些东西,比一万精兵还要重要!”
“铁柱明白!人在,技术在!”赵铁柱瓮声瓮气地保证,眼中闪烁着执着的光芒。
随着林慕义一道道指令下达,整个瓜洲,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以一种悲壮而有序的方式,进行着前所未有的“战略转移”。白日里,城头依旧旌旗招展,巡逻队往来不绝,制造着一切如常的假象。而到了夜晚,运河码头上,无数的船只悄然启航,满载着人员、物资,逆流西上;一队队车马,在精锐小队的护卫下,沿着陆路,悄无声息地向西潜行。讲武堂的学员提前毕业,补充进部队;咨议局的文员们,开始打包整理无数的文书档案……
这是一次与时间赛跑的生死大转移。多铎的兵锋日益逼近,瓜洲城内,紧张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但在这紧张之下,却又有一种奇异的秩序和信念在支撑着所有人。他们相信林帅的判断,相信放弃,是为了更好的重生。
十日后,当多铎率领八万大军,浩浩荡荡抵达瓜洲城下,准备迎接一场预期中的惨烈攻城战时,他却惊讶地发现,瓜洲城头虽然旗帜依旧,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寂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