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我武昌军械监新试制的‘破浪’长身管加农炮,倍径二十有二。”赵铁柱瓮声瓮气地介绍,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用药五斤,试射目标,江心那艘废船,距离约摸三里。”
“三里?”吴管事微微吸了口气。这个距离,已超过目前主流大型火炮的有效射程,精度更是难以保证。
“轰——!”
一声与寻常火炮沉闷轰鸣不同的、更为尖锐猛烈的巨响炸开,炮身猛地向后座退,被炮架后的阻退装置牢牢吸住,烟尘弥漫。远处江心,那艘作为靶标的旧船船舷处,猛地爆开一团巨大的火光和水柱,木屑横飞!
硝烟稍散,众人通过千里镜(望远镜)望去,只见那旧船靠近水线的位置,已被炸开一个狰狞的大洞,江水正汹涌灌入。
吴管事放下千里镜,手心微微见汗。他看得分明,这炮射速未必最快,但射程、精度、尤其是这弹丸的威力……远超他见过的任何西洋火炮!郑家水师纵横海上,靠的就是船坚炮利,若对手拥有此类火炮……
钱广源将吴管事的反应尽收眼底,笑眯眯地道:“此炮用料、工艺要求极高,成品率尚低,让吴管事见笑了。不过,帅爷有意与郑将军合作,开发一种能远航南洋、装载此类火炮乃至更优之炮的‘扬武’级战舰。届时,莫说南洋诸番,便是红毛番、佛郎机人的大夹板船,见了也得退避三舍。”
吴管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拱手道:“钱先生,赵监正,今日所见,着实令吴某大开眼界!此事关系重大,吴某需立即回报施将军与我家主人定夺。”
“理应如此。”钱广源笑容不变,“对了,日前我方组织了一批湖广的茶叶、生丝,欲寻销路。听说粤海那边,佛郎机商人对这些货色很是青睐,不知郑将军可否行个方便,牵线搭桥?当然,规矩我们懂,该有的份子,一分不会少。若能换回些优质的硝石、硫磺,或是西洋最新的海图、造船典籍,那就更好了。”
吴管事心领神会,这是林慕义在给出实际的利益和合作切入点。“此事包在吴某身上,定当原话转达!”
送走心思各异的吴管事,钱广源脸上的笑容淡去,对赵铁柱道:“铁柱,你这炮一响,可是把咱们的底牌亮出去不少。”
赵铁柱用沾满油污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闷声道:“帅爷说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郑芝龙不见真佛,不会烧香。况且,”他看向那门尚有余温的火炮,“核心的锻钢工艺、膛线拉制(注:此为更高阶技术,目前可能仅是预研或极少量试制,可作为威慑性概念提出)和弹体铸造的诀窍,他们看一百遍也学不去。没有我们的匠人和标准,他们造出来的,还是原来的玩意儿。”
钱广源点点头,叹道:“希望这头海龙王,能识时务吧。多铎的大军,可不会等我们慢慢谈生意。”
当夜,帅府。
林慕义听着钱广源和赵铁柱的汇报,未置可否。他走到窗前,望着东南方向,那是福建,郑芝龙老巢的方向。
“郑芝龙动心了,但他不会立刻表态。”林慕义缓缓道,“他在观望,观望我们与多铎这一战的结果。若我们胜了,或是能牢牢将多铎挡在武昌之外,合作水到渠成;若我们败了,今日所见的一切,都会成为他向清廷讨价还价,或是据为己有的目标。”
“那……我们是否要借此催促他表态,甚至要求他出兵牵制?”钱广源问。
“不必。”林慕义摇头,“与郑芝龙打交道,利益捆绑远胜于道义胁迫。先把商贸渠道建立起来,让他尝到甜头。至于出兵……等他看到我们能独力扛住多铎,甚至开始反攻时,他自然会做出最符合他利益的选择。现在去求他,反而落了下乘,被他拿捏。”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外援可变,然根基在我。能否让郑芝龙,让天下观望者下定决心,看的不是舌灿莲花,也不是一两件犀利火器,而是我们在武昌城下,实实在在打出来的威风!”
“传令各军,严密监视多铎主力动向!告诉金声桓、黄得功,以及所有前线将士,砥柱已立,能否擎天,在此一战!我要让多铎这八万大军,成为我武昌新军最好的磨刀石!”
签押房内,烛火摇曳,将林慕义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背后的湖广舆图上,恰好覆盖了那条奔流不息的大江,以及江畔那座注定要经历血火洗礼的城池。
江风带着隐约的潮声穿过窗棂,仿佛战鼓前最后的宁静。
喜欢挽大明天倾:从驿卒开始请大家收藏:(www.38xs.com)挽大明天倾:从驿卒开始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