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书房,应元正看着桌上的两个盒子。
他已经从小东儿那里知道这是什么了。
打开装有报告的那一盒,最上面,是严建章关于怀集县的报告。
严建章初到怀集时,只见县衙内外人来人往,忙碌异常。他还暗自欣慰,这知县勤勉,新政推行得力。
当地大户里有陈氏族人,他们比知县还早一步主动联络严建章,问的全是高要县的事。
得知陈家的下场后,纷纷主动交出隐匿田产,态度之诚恳,令人动容。
一切看似顺利推进。
可就在县衙“忙碌”数日后,严建章却嗅到了异样。
他本就是知县出身,深知一项新政,绝不会让整个衙门如此疲于奔命。
于是他寻了个差役,略施威压,对方立刻招认。
这知县,根本不管事。
平日里只挂个名头,政令不出内堂。每逢上官巡查,便临时演一场“勤政”大戏,上下齐心,装模作样。
人一走,立刻恢复原状,衙门如死水一潭。
严建章在报告中详细记述了这座‘空转’的县衙。
百姓来报案,登记入册,一句“正在查办”便打发了事。
三天后,案卷便被悄悄焚毁。
若有人追问进度,便答:“尚在调查。”
一两个月后再问,就成了‘文件遗失’。
于是重新登记,再烧,再拖——循环往复。
久而久之,无人再信官府。
反倒是地方上的地主乡绅,成了百姓求助的对象。
他们修桥铺路、调解纠纷、借贷救急,声望竟远超官府。
知县可以无视百姓,却不敢无视乡绅。
政令推行、税赋摊派、徭役征调,处处仰仗他们支持。
于是默许其势力渗透,甚至暗中勾结,导致官权退场,乡绅掌权。
百姓不再找衙门办事,转而求乡贤。
严建章在信中写道:
“世子,这不是民心所向,而是官府自我放逐后的权力空隙。我怀疑这是知县和士绅做的局,才变成现在这情况。只因我未获确证,只能以‘办事不力、玩忽职守’处置这个知县。”
至于新政本身,除了陈家交出来的那部分,丈量的结果,竟与旧账一模一样。
严建章觉得蹊跷,亲自下乡走访村民。
出乎意料的是,大多数人竟对新税率表示满意。
即便有人有些不满,也只是私下抱怨几句,没有重新测量之意。
严建章没有那么多时间挨家挨户询问,于是直接找到了当地的乡绅。
结果对方非常配合,他信里说:
“世子,这事能成功还得多亏了您,因为您威名远扬,这些乡绅听到您可能会亲临,都愿意重新丈量。”
应元正读到这里,深吸一口气,高要县的雷霆手段,还是起了效果的。
眼看乡绅松口,知县也连忙带着差役积极协助。
最终,丈量与计税顺利完成,表面光鲜,皆大欢喜。
应元正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到底什么情况?每个县都出问题就算了,怎么问题还tm都不一样?!这是要我老命啊!’
【宿主,那句电视剧里的台词怎么说来着:有些事不上秤没有四两,上了秤一千斤也打不住。说的就是这个。】
【不查,那就是正常县衙;一查,全是问题。】
应元正闭上眼,死命地揉着眉心。
‘我才想出来一个监督的办法,这转眼就撞上了反例。’
百姓没有意见,甚至自愿接受,又怎么会上报呢。
【……宿主,既然大多数人并无怨言,那便到此为止吧。这世上,本就没有尽善尽美的办法。放弃对完美的执念,也算是放过自己。】
应元正沉默了好一会儿,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回复它。
‘……你说的对,差点就钻牛角尖了。’
他合上报告,转而拿起严建章的亲笔信。
信里写的是对怀集县的感想,与系统的提醒一模一样。
“世子,这已是当下所能达成的最好结果。官府的权力,与士绅的影响力,共同塑造了百姓的判断。
若百姓无法分辨是非,责任不在他们,而在官府。”
“而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官府失职,权力的空隙,总会被其他势力填补。这次好在是乡绅与宗族,更麻烦的会是各种邪门外道。”
应元正心里一惊。
‘难道是邪教?’
【岭南本就有各个部族,信奉的神明也各不相同。中间要真出个什么教,也很难察觉。】
应元正的太阳穴又开始跳了。
他将报告和信件收好,拿起了申良平和何江的文书。
他们的报告仅有一份,信却有两封。
应元正先读的报告。
封川县知县一看到他们,立刻设宴相迎,礼数周全,几近谦卑。
因为之前王刚已经来过了,将应元正定了罪的那些人尽数判罪。
现在的封川县,各个大族都安静的仿佛不存在。
申良平和何江表示,要查看新政的进度,还会下乡实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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