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逐渐变冷，当姬雪重新回到天启城时，已经过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连日来的奔波让她身形消瘦了些许，身上那雪白的狐裘也沾染了不少灰尘。
与她一同进城的，是一匹快马。
准确的说，是一个骑着马的人。残阳将西天染得通红，那暗卫伏在汗津津的马背上，腰间火漆封缄的军报被紧紧按在掌心。
骏马四蹄翻飞，踏得官道尘土四溅，连鼻翼喷出的白气都带着急促的节奏。天启城中有一条禁令，那便是严禁任何人在城中踏马。
不过这条规矩对这个骑马的人并不适用，只因这个骑马的人口中反复高呼着这样一句话：“八百里加急军报，众人让路！”
姬雪看着那打码入城的暗卫，长长叹了一口气。
随着军报一路畅通无阻的送进皇宫，小黄门的传令传遍了天启。包括三位封王的皇子在内，所有朝臣都在最短时间内穿戴整齐，来到了宫门外。
当兰月侯将军报拿出的时候，满朝震动，有些胆小的官员甚至膝盖当时便软了下去。
金甲大将军叶啸鹰，反了！
朝堂之上，有人痛斥叶啸鹰狼子野心、目无君上，有人摩拳擦掌、请求带兵出征抵抗叛军，更有不怕死的人提议应当立刻查抄将军府，将叶啸鹰的女儿捉住当即问斩。
当然，说这话的人纯属没脑子的。且不说叶啸鹰之女叶若依早已住进了永安王府，单说这送来的军报上写的明明白白：“叶啸鹰率一万之众，一日之内攻下章城，守城军尽皆被杀，片甲不留。”
说要杀了叶啸鹰之女的家伙，怕是嫌叶啸鹰杀的还不够狠，准备逼这位“人屠”一路屠到天启是吧？
无休无止的争论持续了很久，直到夜深，皇城内依旧灯火通明。
姬雪回到了天启，她并没有去雪落山庄，也没有去永安王府，因为她知道萧瑟现在一定和那些王公大臣聚在皇宫之中焦头烂额。
姬雪直接回了百晓堂，铁面官与她汇报了之前萧瑟等人遭遇神秘人袭击，动千山与大明朱雀被抢夺的事情。姬雪只是皱了皱眉，便将这件事情又交回给铁面官去办。
铁面官一头黑线，心道：我要是搞得定，还用得着上报给你嘛？
“凌尘呢？”姬雪问道。
“东方少侠，嗯，出去了。”铁面官犹犹豫豫的说道。
姬雪看不见铁面馆的脸色，但听他支支吾吾的声音，眉心不由得蹙了蹙：“出去了？去哪里了？”
“这个......”
“可是出事了？”姬雪急切地问。
铁面人的语气中忽地带上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堂主放心，东方少侠只是和无心大师还有谢先生出去了，堂主若想寻人，可去玉清坊。”
玉青坊......
姬雪的嘴角抽了抽，洁白如雪的拳头似乎也有些痒痒的。
“东方凌尘，你给我等着。”
......
玉清坊算不上是天启城中最有名的青楼，但绝对是最特殊的。这里的姑娘只谈风月，卖艺不卖身。
当然，若谁能得了姑娘的青睐，愿意八抬大轿将人娶回家，自是可以的。
玉清坊的大厅之中已点起了琉璃灯，暖橙光晕透过描金纱罩，洒在雕花梨木桌椅与墙畔悬挂的古琴上，连空气中都飘着淡淡的檀香与桂花酿的甜香。
乐师席上，着月白襦裙的女子正拨弄琵琶，初时弦音轻缓如流水淌过青石，待转到《天青色等烟雨》的高潮段，指尖力道骤增，音符似行云流水，引得满座宾客悄然屏息。
靠窗的雅座间，东方凌尘正端着青瓷酒杯，目光追随着乐师的指尖，待一段奏罢，才转头对身旁二人笑道：“这琵琶娘的技艺，比起五年年元宵灯会上那位琴操姑娘还要胜上三分，尤其是方才模拟江风的泛音，竟让我想起前年刚入江湖、在江南乘船夜游的情景。”
坐在他对面的无心今日穿着一件白色锦衣，头上带着一顶乌青色的纱帽，手中一柄折扇，半分看不出是一个剃了光头的和尚，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无心放下手中的茶盏，折扇轻轻叩着桌面附和：“东方兄说得极是，不过我倒觉得，她在处理‘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那句时，若再添几分柔缓，或许更能衬出曲中意境。”
一旁的谢宣用筷子轻轻挑起一块桂花糕，闻言也笑着加入话题：“你们只论乐理，倒没注意她方才奏到动情处，鬓边的珍珠钗微微晃动，却丝毫没影响指法，这份定力才最难得。”
谢宣说着，想起去年游历至雁门关时，曾听过胡姬弹琵琶解闷，便又细细讲起那时的粗犷曲调与眼前雅致乐声的不同。琵琶声再度响起时，三人已换了话题，从曲到词、从词又到人，倒是潇洒惬意。
忽然间，琴声戛然而止，玉清坊中的客人抬眸望去，只见一个绝美的女子走上了高台，她眼眸清冷、面容极美，一头胜雪的白发更添丽色。
东方凌尘的眼睛瞪得老大，口中喝道一半的美酒都忘记吞进肚子，顺着嘴角缓缓流出，淌到了自己的衣服上。
姬雪站在高台之上，那足以将人千刀万剐一般的眼神很快就锁定了东方凌尘的位置，她的嘴角向上勾起，冲着东方凌尘笑了笑，笑的他脊背发凉。
“啧啧啧，东方兄，看来今日这酒是喝不成喽。”谢宣眼含笑意，给东方凌尘递去一个“耗子尾汁”的眼神。
无心一摆折扇，也跟着摇头道：“唉，真不明白女子有什么好的，以前被娘管、以后被夫人管，东方凌尘啊，今日这顿酒不算数，你还欠我们一顿啊。”
二人见姬雪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相互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果断站起身来，重新寻了一张雅座，跟那雅座的主人打了个商量，拼了个桌。
至于为什么不重新找一张没人的座？
自是因为，这里的角度好，方便看热闹啊。
毕竟男人之间的友谊，总是这般朴实无华的......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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