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得如同泼墨。朔州城巨大的轮廓在黑暗中沉默伫立,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白日宸王府夜宴掀起的惊涛骇浪,此刻仿佛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压制,只余下城头值夜兵士偶尔几声压抑的咳嗽和甲胄摩擦的轻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镇北侯府,栖梧苑。
烛火早已熄灭,唯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陆云姝和衣躺在锦榻之上,双目紧闭,眉心却紧紧蹙起,仿佛陷入一个无法挣脱的梦魇。她的左手,隔着薄薄的寝衣,死死按在心口的位置。那里,贴身佩戴的半枚蟠龙玉佩,正隔着衣料,传递着一阵阵灼烫的、如同心跳般的悸动!那悸动牵引着她的血脉,拉扯着她的神经,让她即使在沉睡中,也感到一种灵魂深处的焦灼与不安。
而在她的枕边,那枚来自萧景辞的白玉珏静静躺着。月光落在温润的玉身和那两点殷红的朱砂之上,竟隐隐流转着一层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的淡金色光晕。那光晕与陆云姝心口玉佩的悸动,以一种奇异的频率,遥相呼应。
“寒山断崖下……风雪故人恩……”
萧景辞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如同魔咒,一遍遍在她混乱的梦境中回响。他洞悉一切的眼神,那枚掷来的玉珏,父亲震怒绝望的脸,苏清瑶怨毒的指控,王府侍卫拖人时冰冷的铁甲摩擦声……无数破碎而惊悚的画面在她脑中疯狂冲撞、旋转!
“不……” 她在梦魇中无意识地低喃,身体微微痉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怀中的玉佩灼烫得如同烙铁,仿佛要将她的血肉连同灵魂一起点燃!那宿命般的共鸣,那无法摆脱的牵引,让她在恐惧中沉沦,又在沉沦中本能地抗拒……
突然!
“呜——呜——呜——”
低沉、苍凉、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如同从地底深处钻出的悲鸣,骤然撕裂了朔州城死寂的夜空!那声音并非一声,而是由远及近,自北境绵延的烽燧台次第响起,一声紧过一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带着令人头皮炸裂的急促与绝望!
“敌袭——!!!”
“烽火!烽火!!!”
紧接着,城头炸开了撕心裂肺的嘶吼!无数火把瞬间被点燃,如同燎原的星火,疯狂地沿着城墙奔跑、晃动!整个朔州城仿佛一头被惊醒的怒兽,瞬间从沉睡中暴起!
“轰——!”
“轰——!”
“轰——!”
三道粗壮如巨柱的黑色狼烟,混合着一道刺目的赤红烽烟,如同地狱伸出的魔爪,从北面最远的一座烽燧台冲天而起!滚滚浓烟扶摇直上,直插云霄,在清冷的月光下狰狞地翻滚、膨胀!那黑色代表十万火急的敌袭,那赤红……代表边关粮草重地失守!
“赤烟!是赤烟!!粮仓!粮仓出事了!!!” 城头上,老兵嘶哑绝望的吼叫如同最后的丧钟,狠狠敲在每一个被惊醒的朔州军民心头!
陆云姝猛地从榻上弹坐起来!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寝衣。那催命的号角,那刺破耳膜的嘶吼,那直冲天际的、象征着毁灭与死亡的赤黑烽烟……这一切,如同最恐怖的噩梦,瞬间击碎了她的梦境,将她拖回了冰冷刺骨的现实!
来了!真的来了!比她预想中更快,更凶猛!
北狄铁骑!焚毁边关粮仓!烽火燃尽八百里!
前世那场导致父亲重伤、北境元气大伤、最终将整个陆家拖入深渊的灾难序曲,在她重生的这一世,依旧以无可阻挡的轨迹,轰然降临!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但仅仅一瞬,一股更强烈的、混杂着重生者先知与守护执念的决绝,如同火山般从她心底轰然爆发!不能慌!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窗边,猛地推开厚重的窗扇!
凛冽的、带着焦糊气息的寒风瞬间灌入,吹得她长发狂舞,寝衣紧贴在身上。她死死抓住冰冷的窗棂,指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目光越过侯府层层叠叠的屋脊,死死盯在北方天际。
那里,赤黑交织的烽烟如同狰狞的魔龙,在月光下疯狂地扭动、升腾,将半边夜空都染成了不祥的暗红!火光!她甚至能隐约看到极远处地平线上,那冲天而起的、代表着粮仓焚毁的熊熊火光!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那毁灭的景象也足以灼痛她的双眼!
“粮仓……焚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寒意。前世,正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粮仓焚毁,导致前线军心大乱,父亲仓促应战,最终……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侯府前院方向传来!伴随着瓷器玉器轰然碎裂的刺耳声响!
“侯爷!侯爷息怒!” 管家惊恐万分的劝阻声随即响起,却被一声狂暴的怒吼瞬间淹没!
“息怒?!粮仓!那是北境二十万大军的命脉!是朔州百万生民的屏障!!” 陆渊的咆哮如同受伤的暴龙,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怒火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焦灼,“如何被焚?!守军何在?!斥候都死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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