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侯府的夜宴,灯火通明,丝竹盈耳。华美的宫灯将庭院映照得恍如白昼,珍馐美馔陈列,觥筹交错间是京城顶级的权贵云集。名义上是侯爷陆霆远为刚从北境归来的宁王萧景辞接风洗尘,实则暗流汹涌,无数双眼睛都在揣测这位以狠戾闻名的皇子突然回京的意图,以及他频频出入镇北侯府背后的深意。
陆云姝坐在女眷席次,一袭天水碧的云锦长裙,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沉静。她微微垂首,姿态温婉,仿佛只是宴席上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只有她自己知道,宽大衣袖下,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冰凉的羊脂玉佩,那是她前世濒死时紧紧攥在手里的东西,今生成了她提醒自己勿忘血仇的信物。她的目光看似落在面前精致的点心上,实则眼角的余光,始终若有若无地锁定着主位上那个一身玄色蟒袍的男人——萧景辞。
他斜倚在宽大的紫檀木椅中,姿态看似慵懒随意,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只九龙白玉杯。烛光跳跃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更添几分莫测的深沉。他似乎对周围官员们阿谀的敬酒兴致缺缺,偶尔抬眸,那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不经意扫过全场,便能让聒噪的场面瞬间安静几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生人勿近的阴鸷气场,与这满堂的锦绣繁华格格不入。
陆云姝能清晰地感觉到,有几道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一道来自父亲陆霆远,带着审视与隐隐的警告;一道来自太子萧景宸,他坐在萧景辞下首,脸色在灯火下显得愈发苍白,偶尔低声咳嗽,看向她的目光复杂难辨,有歉疚,似乎也有一丝未熄的余烬;还有一道,则来自不远处巧笑倩兮的户部侍郎之女沈清漪。沈清漪正与几位贵女低声谈笑,眼波流转间,投向陆云姝的眼神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和探究。
“云姝妹妹今日气色真好,这身天水碧,衬得妹妹像画里的仙子似的。”沈清漪端着酒杯,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声音甜得发腻,“听闻宁王殿下最近常来府上向侯爷请教军务?妹妹常在府中,想必与殿下也多有照面吧?”她刻意提高了些音量,引得周围几位女眷都竖起了耳朵。
陆云姝抬起头,唇边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浅笑,温婉而无懈可击:“沈姐姐说笑了。殿下身份尊贵,来府中自是与父亲商议要事,云姝不过内院女子,岂敢妄言‘照面’?不过是远远行礼问安罢了。”她四两拨千斤,将沈清漪话里的暧昧试探轻轻挡了回去。
“是吗?”沈清漪显然不信,还想再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主位吸引过去。
只见一直沉默的萧景辞忽然放下了手中的玉杯。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却不容忽视的一声轻响。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原本喧闹的宴席瞬间安静下来,连丝竹之声都识趣地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煞神身上。
萧景辞缓缓抬起眼睑,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寒潭,精准地穿透人群,直直落在了陆云姝身上。那目光锐利、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种令人心悸的专注。陆云姝的心猛地一沉,袖中的手瞬间收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来了!
在满堂寂静的注视下,萧景辞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镇北侯。”
陆霆远心头一跳,连忙起身,躬身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萧景辞的目光依旧锁着陆云姝,仿佛在欣赏猎物瞬间的僵硬,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足以让所有人屏息的弧度。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石破天惊:“本王离京多年,府中冷清。今日见侯府千金陆大小姐,温婉知礼,品貌端方,甚合心意。欲向侯爷议亲,聘为正妃。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轰——”
整个宴会厅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死寂之后是压抑不住的巨大哗然!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求亲惊得目瞪口呆。求亲?对象是那个煞神宁王?对象是镇北侯的嫡长女?这简直是……荒谬又惊悚!
陆霆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千算万算,没算到萧景辞会以如此直接、如此粗暴的方式,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出议亲!这哪里是议亲?这分明是逼宫!是赤裸裸的胁迫!他下意识地看向太子萧景宸,只见太子脸色惨白如纸,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看向陆云姝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痛苦。
沈清漪更是惊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看向陆云姝的目光瞬间从嫉妒变成了难以置信和一丝幸灾乐祸。嫁给宁王那个活阎王?陆云姝完了!
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向陆云姝。震惊、怜悯、嘲讽、好奇……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愤怒的火焰在胸腔里燃烧,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毁。前世冰冷的毒酒似乎再次滑过喉咙,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与萧景辞此刻高高在上、仿佛施舍般的神情重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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