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辞的清醒,如同在暗流汹涌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涟漪虽轻,却悄然改变了军营中的气氛。那份因主帅重伤而产生的无形恐慌和躁动,被一种更为凝重的等待所取代。
他依旧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但每次短暂的清醒,都足以让陆云姝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她几乎不眠不休地守着他,喂药、施针、清理伤口、疏导内力,所有事情亲力亲为,不容旁人插手。韩嬷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只能在饮食上尽量为她调理。
这日午后,萧景辞的精神似乎好了些,靠在软枕上,由着陆云姝一勺一勺地喂他喝药。帐内弥漫着苦涩的药香,炭火噼啪,衬得格外安静。
他目光落在她细致专注的侧脸上,看着她眼下的青影和略显消瘦的脸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军中事务,辛苦你了。”他声音依旧沙哑,但比前两日清晰了不少。
陆云姝喂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神色如常地将最后一勺药汁喂入他口中,拿起一旁的帕子替他拭了拭嘴角。“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周将军和各营将领都很得力,我只是代为传话,稳定人心而已。”
萧景辞沉默地看着她。他知道事情绝非“传话”那么简单。在他昏迷期间,她能压下将领们的焦躁,稳住数十万大军的防线,其中需要怎样的魄力与智慧,他心知肚明。而她此刻的轻描淡写,更像是一种……疏离?
他想起自己刚醒来时,她落下的那滴泪,以及那句带着哽咽的“你答应过我的”。那瞬间的脆弱与依赖,仿佛只是高烧下的错觉。眼前的她,又恢复了那份沉静从容,将所有情绪都收敛在那双清亮的眸子之后。
“刺客的事,赵霆禀报过了。”他换了个话题,声音沉了下去,“你怎么看?”
陆云姝收拾药碗的动作没有停,语气依旧平静:“死无对证,线索指向北狄。但时机太过巧合,玉如意前脚刚至,刺杀后脚便来,若说其中没有关联,难以让人信服。”
“你认为,是京城那边的手笔?”萧景辞眸色转深。
“未必是明面上的旨意。”陆云姝抬起眼,看向他,“或许是有人揣摩上意,自作主张,想一石二鸟。既除了我这个‘变数’,又能借此进一步打击王爷的声望。毕竟,主帅重伤,王妃遇刺,足以让朝中那些御史们大做文章,弹劾王爷治军不严,护卫不力。”
她分析得条理清晰,冷静得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萧景辞眼底掠过一丝寒意。“他们倒是心急。”他冷笑一声,牵动了胸口伤处,引发一阵低咳。
陆云姝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替他抚背,指尖在即将触碰到他背部时却蓦地停住,转而端起床头矮几上的温水递给他。“王爷伤势未愈,不宜动怒。”
萧景辞接过水杯,没有喝,目光却紧紧锁住她收回的手,以及她脸上那无可挑剔的、却带着距离的关切。
帐内的气氛莫名地有些凝滞。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赵霆刻意压低的声音:“王爷,王妃,末将有事禀报。”
“进来。”
赵霆掀帘而入,面色凝重,手中捧着一封没有任何署名的密信。“王爷,京中刚传来的消息,用……特殊渠道。”
萧景辞接过密信,迅速拆开,目光在信纸上扫过,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周身瞬间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帐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低了几分。
陆云姝心中微沉,能让他在重伤未愈时如此动怒,绝非小事。
萧景辞将密信递给她,声音冷得能掉出冰渣:“你自己看。”
陆云姝接过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惊心:
【玉如意之事,陛下似有耳闻,不悦。近日多有朝臣上奏,言王爷拥兵自重,重伤不起恐致北疆生乱,建议另遣宗室或大将暂代军务,以安民心。太子一系,尤为活跃。另,陆太傅因先前拒婚旧事,遭御史弹劾“教女无方”,已被陛下申饬,暂闭门思过。】
信纸在陆云姝指尖微微颤抖。
果然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先是离间帝心,暗示萧景辞恃功而骄,连御赐之物都敢质疑、私藏;再是动摇其兵权,以“北疆生乱”为由,意图派人接管;最后,竟将矛头指向了她的父亲陆太傅! “教女无方”?这分明是指桑骂槐,将她与萧景辞的婚姻视为陆家攀附,甚至影射她德行有亏,才引得宸王“重伤不起”!
这一连串的组合拳,阴毒而精准,几乎将她和萧景辞,连同整个陆氏家族,都逼到了悬崖边上。而太子一系的活跃,更是将这场风波背后的推手,指向了东宫!
她抬眸看向萧景辞,他脸色铁青,唇线紧绷,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压抑的暴怒与杀意。她毫不怀疑,若那上奏的朝臣此刻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对方撕碎。
“他们……这是要逼死我们。”陆云姝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冰凉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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