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毫无保留地打在周伟脸上,将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波动都照得无所遁形。他手上的手铐反射着冷光,与身后冰冷的墙壁融为一体。与之前工棚里那惊怒疯狂的模样不同,此刻的他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松弛的疲惫感,只有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熄灭的、扭曲的火星。
隔着一张桌子,陈建国和林宸坐在他对面。陈建国的脸色依旧铁青,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锁定周伟,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剖开。林宸则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眼神比平时更加深邃,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默默观察着眼前这个几乎将整个支队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
工棚的初步搜查结果已经陆续传来,令人触目惊心。那里简直是一个犯罪博物馆与扭曲工作室的结合体。整齐码放的案卷复印件,不仅限于陈建国的旧案,但有关陈队的部分被做了大量细致的标注和笔记、各种型号的红绳、配制好的香料粉末、老旧的火柴盒、小型注塑机和那袋显眼的蓝色塑料颗粒、甚至还有一小桶凝固的水泥和几件与案发现场类似的衣物道具……所有物证都无声地诉说着周伟为这场“盛大演出”所做的漫长而精心的准备。
被绑架的剧院道具师已被送往医院,初步检查是吸入性麻醉剂导致的昏迷,生命体征平稳,但显然经历了极大的恐惧。
沉默在审讯室里持续了足足五分钟,沉重得如同实质。最终,是周伟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出乎意料的平稳,甚至带着一点奇怪的礼貌:
“陈队长,您比照片上看起来……疲惫多了。”他微微歪着头,像是在欣赏一件作品,“也是,最近的演出,确实耗费心神。”
这种居高临下的、仿佛老友闲聊般的语气,让陈建国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他强压住怒火,冷声道:“周伟,少在这里装神弄鬼!你模仿作案,连环杀人,绑架囚禁,证据确凿!老实交代你的犯罪过程!”
“模仿?”周伟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那笑意里掺杂着怜悯和嘲讽,“不,陈队长,您错了。我不是在模仿。我是在……重现。或者说,是在完成一场您当年未能彻底完成的……艺术。”
“艺术?”陈建国几乎要拍案而起,“你管那种血腥残忍的东西叫艺术?!”
“为什么不能是?”周伟的反问显得理所当然,他的眼神飘忽起来,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或臆想,“您不觉得吗?‘红绳悬尸’,将暴力和恐惧用极具象征意义的仪式固定下来,多么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心理暗示!‘水箱藏尸’,将生命彻底封存在冰冷的混凝土里,那种绝对的寂静和禁锢感,不就是对死亡最深刻的诠释?还有‘舞台失踪’,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一个人如同蒸发,那种戏剧性的消失,难道不完美吗?”
他如数家珍般地谈论着那些案件,语气痴迷,仿佛在欣赏一幅幅传世名画。
“这些……这些原本都是粗糙的毛坯,是那些蠢货凶手们凭着一时冲动或者愚蠢的念头弄出来的半成品。”周伟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导师般的惋惜,“是他们玷污了这些想法原本可以拥有的……纯粹性和美感。”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到陈建国脸上,那扭曲的火星再次燃烧起来:“是您,陈队长,是您发现了它们,抓住了那些蠢货,让这些案子得以公之于众,让我……看到了它们最初的光芒。”
林宸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点,平静地插话:“所以,你崇拜的不是当年的凶手孙鹏,而是……破获了这些案件的陈队?”
周伟看向林宸,第一次露出了些许正视的表情,他点了点头:“你很聪明。是的,我崇拜的是陈队长他。他是唯一的、真正的鉴赏家。他能从那些粗糙混乱的现场里,看到核心的‘创意’,并将它们归档封存,赋予了它们一种……永恒的形式。”
他的逻辑扭曲而可怕,却自成体系他扭头看着陈建国道:“但是,您也只是做到了这一步。您终止了它们,却没有深化它们,没有将它们最极致、最完美的一面展现出来。这太遗憾了。”
陈建国感到一阵恶寒:“所以你就自己动手?杀人?来完成你所谓的‘深化’和‘完美’?”
“这是必要的牺牲。”周伟的语气淡漠得令人发指,仿佛在谈论修剪花枝,“为了艺术的完整性,为了向您展示这些想法原本应该达到的高度,需要最真实的‘材料’和‘舞台’。我复刻它们,但我也改进了它们——我清除了原版中那些因为凶手的愚蠢和慌乱而留下的不必要的混乱和破绽,我让仪式更纯粹,让符号更精准,让整个‘作品’更接近它理想中的状态。”
他顿了顿,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孩童般的炫耀神情:“我甚至……加入了我自己的一点小小‘致敬’。那些金属碎屑,来自我精心保养的、雕刻符号用的刻刀;那油污,是我特制的、用来养护那些老模具的润滑油,配方是我自己研究的;那些塑料颗粒,是我调试模具时最成功的试机料,蓝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代表着冷静和完美……我把我的灵魂,我的技艺,一点点镶嵌进了这些‘作品’里,作为对您这位引路人的献礼。”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