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会的大铁门“吱呀”一声拉开的时候,天已经快黑透了。
院子里那几盏节能灯,亮度刚好卡在一个让人心烦的水平——看得见路,又看不清人脸。
王支书站在台阶上,双手背着,跟散会前一样,一句话没多说,只是冲大伙摆了摆手:
“都回去吧,晚饭要凉了。”
村民们“唉”“唉”两声,脚步却没那么利索——每个人走到门口,都要回头看我一眼。
有的眼里是怨气:
“你小子真敢说啊,把投资人顶得脸都绿了,看你后面拿啥填。”
有的是打量:
“这崽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敢跟城里老板掰腕子。”
更多的是那种说不清的复杂:一半希望、一半害怕。
我靠在墙边,手里那半瓶矿泉水被我捏得皱巴巴的。
系统在脑子里低声震动了一下,弹出一行字:
【今日事件:对抗山河社“掠夺式开发”。
影响评估:古柳村短期资金流—,整体气运+2%。】
我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骂它一句:
——你倒是轻松,动动字就完事,我这边还得吃饭呢。
“呦,林大仙。”
背后有人喊我。
一回头,是周甜,小短腿蹦蹦跳跳从台阶那边下来,手机还举着。
她这一声“林大仙”,尾音拖得老长,听着像戏台上那种唱腔。
“别乱叫。”我皱眉,“哪门子大仙,欠账专业户差不多。”
“可不,刚才那架势,活像给我们村念经超度资本呢。”
她冲我努努嘴:“走不走?苏小杏在小卖部门口叉着腰等你呢,脸绷得能夹死蚊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还不得挨一顿喷。
小卖部门口的路灯灯罩黄得发脏,刚好照住门口那只旧塑料凳。
苏小杏坐在上面,腿搭在另外一只凳子上,双臂抱胸,整个人像一只炸完毛但还没收回去的猫。
看到我,她没起身,只是抬了抬下巴。
“谈完啦,林总?”
“别,顶多算林——”
“——林惹事。”
她替我把后半截接了,一刀见血。
周甜看气氛不对,悄么声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乖巧地缩到旁边吃瓜。
小卖部灯管“滋滋”闪了几下,最终稳定在一个勉强亮的程度。
里面货架上,泡面袋、辣条、瓶装饮料挤在一起,空气里混着油炸味和纸箱味,熟得不能再熟的味道。
“你刚刚。”小杏开口,声音冷冷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山河社怼得没话说,可痛快了?”
我揉了一把脸,“也没怼吧,就是——”
“就是把人家投资人的脸往地上摁呗。”她笑了一下,笑意没到眼底,“你知道今天会后,来店里买烟的、买盐的,一半都在说啥?”
“说啥?”
“说你脑子一热,把全村的机会给砸咯。”
这话像石头落水,砸出一圈一圈的凉。
我沉默了一会儿:“你怎么想?”
小杏“啪”一声把矿泉水瓶拍桌上,瓶口里顿时冒出一串气泡。
“我想啊——”
她慢慢抬眼看我:“要是我家以前不是连着三年倒霉,老店关了、新店黄了,我也会觉得他们说得没错。”
“可问题是,我们已经倒过一轮了。”
她咬字很重,一字一顿:
“山河社那种项目,我在镇上见多了。刚开始大家都觉得赚,后面就开始有人烂尾、有人补贴拿不到、有人被忽悠签了啥玩意儿。”
她眼睛盯着我:“你以为只有你知道什么叫‘被命拿去填坑’?”
风从老柳树那边吹过来,沙沙地磨过电线杆,像有人压低了嗓子骂人。
我心里那点“我是不是太冲动”的犹豫,被她这一通话硬生生撑回去一些。
“那你刚才在会里怎么一声不吭?”我反问。
“我上去说话,你以为他们听?”
她白了我一眼,“你这种重点大学毕业的、手里拿着方案的,开口他们还当回事。我这种高中文凭、开小卖部的,上去就是‘群众代表配合表态’。”
小杏说完,低头撕矿泉水瓶上的标签,撕得“哧啦哧啦”响。
我这才意识到,她不是没意见,是把意见藏到了这个动作里。
周甜在旁边举手:“那个……我可以提供一点小小的、可能有用也可能没用的东西。”
我们一齐看向她。
“小甜,没你事儿你也能插上话?”小杏瞪她。
“你们吵你们的,我只是——”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晃了晃:“刚才那会儿,我在后窗录了视频。”
我下意识一紧:“你疯了?那种会你也录?”
“我没直播!没发!我就存着。”周甜赶紧解释,“你们不是觉得那帮人话里有鬼吗?留个底。”
她点开视频,递到我手里。
视频里,赵启明那副“耐心教村里人认字”的脸被拍得一清二楚,声音也还算清晰。
“你看这段。”周甜拨到中间一点,“他说‘不做我们的方案,项目就没法落地’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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