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星看着我,笔尖在纸上轻点了一下。
“高中那位——你说过,是‘从小被当镇上公主养大的那个女生’。”
她停顿一秒,“后来怎么样了?”
我本能想说“过得挺好”,话到嘴边又觉得这句话太不负责,就咽回去。
“你要听流水账版,还是刀子版?”我问。
“先刀子,再流水。”她很专业地补刀,“从她第一次觉得‘不公平’的那一刻开始讲。”
——
县一中的第一天,分座位。
我坐在窗边,书桌斑驳,窗框刷了新漆,味道辣眼睛。
班主任拿着花名册,按成绩往后排。
“林宴,靠窗。这边光好,你别睡觉。”
我刚坐稳,旁边椅子被一把拉开。
一个女孩把书包往桌上一扔:“别乱动我东西啊。”
马尾辫,白衬衫,运动鞋。
校服袖子挽到胳膊肘,一看就是体育委员那挂的——
不怕晒,不怕出汗,怕输。
“她叫程溪。”前排有人扭头小声给我八卦,“我们镇上从小学开始就年级前几。”
又有人补充:“还有,她是我们这片小区里小孩王。”
再有人凑热闹:“你就是那个古柳村运气特别好的?”
我那时候还不叫“欧皇”,
我们那代人的说法是——运气“邪乎”。
“我运气一般。”我说,“就是平时不太认真。”
程溪闻言,冷冷看我一眼:“原来如此,是不认真。”
那眼神的意思是:你要敢来抢我的卷子名额,我把你脑袋撬开看看。
——
高一上,很长一段时间,我俩是两条互不相干的平行线——
她早自习第一个来,晚自习最后一个走;
我早自习来不来靠缘分,晚自习能不睡就算给老师面子。
真正开始“缠”在一起,是几次考试出了幺蛾子。
第一次月考,她年级第三,我年级第八。
她的卷子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思路,我的卷子上多的是“乱写 +蒙对”。
老师在办公室翻我的卷子,嘴里念叨:“这一步没写过程,这里公式也错一点,答案居然是对的?”
“林宴,”程溪在一旁整理试卷,冷不丁插一句,“你是不是有一条我们看不见的路子?”
“哪条?”我装傻,“跟卷子有地下通道?”
“我看你就是脑子里有自动纠错。”她抿嘴,“别人一步错到底,你错一步还能绕回来。”
这种话要是别的同学说,多少带点恭维味。
她说出来,只有气味。
第二次月考,她年级第四,我年级第五。
她开始皱眉,明显不满意。
到了那次期中大考,出事了。
——
那次出事,你之前在村里访谈时,有人提过。
运动会那天 + 广播站抽“精神文明奖”。
秋季运动会前,程溪在操场上绕圈,腿上绑着沙袋,像要跑出自己的人生。
她报了 800 米和 4×400 接力。
她说:“至少拿个年级前几,不然对不住我这么多年的早自习。”
我那时候已经被老师抓去广播站读稿——
理由是我普通话勉强能听,字写得顺,嗓子够大。
“你就负责念稿,不会出错的。”老师拍了拍我的肩,“念错了也没人怪你。”
广播站在看台上,位置好、阴凉还有风。
操场上的太阳晒得人恨不得扒了皮,我那儿像开了空调。
800 米枪响,程溪从第二圈开始往前冲。
她前半程跑得很稳,看起来这次真的准备足。
结果天开始抽风——
风一吹,天阴了,下起小雨。
跑道是那种老旧的红砖+煤渣混合,雨一洒,表面滑得跟抹了油一样。
往最后一圈冲刺的时候,前面有个女生脚下一滑,连带着后面一串人都乱了。
程溪躲了一下,脚踝崴到侧面整个人倒地,擦出一大块皮。
我在广播站看得清清楚楚。
从她膝盖上磨出来那一片血,到她爬起来再跑的那几步,都看在眼里。
她最后还是咬牙跑完了,只是从原本稳稳的前三,变成了第七。
接力赛更离谱。
我们班前两棒都跑得很好,第三棒交接时,棒子啪一下掉地上。
接力棒滚了一圈,几秒钟的停顿,直接把第一名掉成第二。
广播站那边,老师临时加了一个环节:
“下面,我们要抽取本届运动会的‘精神文明奖班级’——”
“来,林宴,你来抽。”
我伸手进盒子里,随便抓了一个出来,念:“高一三班。”
刚好是我们班。
一瞬间,看台底下的人都在叫喊,体育老师笑得牙都看见了。
广播站里有人拍我后背:“你是真福星啊。”
隔着雨帘,我看见操场边上,程溪坐在医务室门口,腿上包着纱布,手里拽着那块冰袋。
她抬头看向看台。
我不知道她当时能不能看见广播站里的我,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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