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的路,比陈长生预想的更加艰难。
并非地形险峻——虽然山路确实崎岖。也非遭遇了难以应对的危险——他超乎常人的感知总能提前避开大股的流民或溃兵。
而是一种弥漫在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死寂和腐朽。
越往西,战争的创伤似乎就越发触目惊心。废弃的村落更加密集,有些甚至还能看到未完全熄灭的余烬和散落的白骨,空气中那股混合着焦糊、血腥和尸体腐败的恶臭,几乎凝成了实质,令人窒息。
沿途几乎看不到任何活物,连飞鸟都罕见,仿佛这片土地已经被死亡彻底统治。
他按照铁山模糊的指向,朝着所谓“大户寨子”和“府城”的方向跋涉了两天,沿途仔细搜寻,却并未发现任何与柳依依或者那伙脸上有刀疤的溃兵相关的线索。
天地太大,人太渺小。寻找一个特定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希望,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正一点点变得渺茫。
第三天午后,天色陡然阴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沉甸甸的,仿佛随时会砸落地面。风变得湿冷刺骨,带着一股不祥的寒意。
要下雨了。
而且不是春夏之交那种温润的细雨,而是一场冰冷的、足以浇灭所有希望的倒春寒。
陈长生皱紧了眉头。他加快了脚步,希望能找到一个避雨之处。但放眼望去,只有荒山和废墟。
最终,他在一处山坳里找到了半个坍塌的窑洞,勉强能遮挡风雨。他刚钻进去没多久,雨就下来了。
起初是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干涸的土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很快,雨点连成了线,变成了瓢泼大雨,冰冷刺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寒气随着雨水迅速弥漫开来。
陈长生缩在窑洞最里面,看着洞外被雨幕彻底笼罩的世界,心情也如同这天气一般,沉了下去。
这场雨,对于缺衣少食、体质虚弱的栖霞镇居民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甚至是……催命符。
他不由得想起镇上那些四面漏风的破屋,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 faces,尤其是那些老人和孩子……还有铁山,他身上还有未愈的旧伤。
一股不安的情绪,如同洞外蔓延的寒气,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心底。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渐渐变小,转为冰冷的毛毛雨。
气温骤降。呵气成霜。
陈长生走出窑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地面变得泥泞不堪,每一步都沾满冰冷的黏土。
他必须回去了。
继续西行寻找已经意义不大,而栖霞镇,此刻可能正需要他。
归心似箭。他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在赶路,27点属性的体能发挥到极致,身影在山野间快速穿梭。
但即便如此,当他远远看到栖霞镇那低矮破败的轮廓时,也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
镇子死气沉沉,甚至比往日更加寂静。那是一种带着病态的、令人心悸的寂静。没有炊烟,没有人声,连犬吠都听不到一声。只有冰冷的雨雾,无声地笼罩着这片绝望的土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比以往更加浓重的绝望气息,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酸腐的病气。
陈长生的心猛地一紧。
他加快脚步,冲入镇中。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但一些窗户纸上,却映出里面人影蜷缩在床榻上、不住颤抖咳嗽的影子。
压抑的、痛苦的咳嗽声,此起彼伏,从不同的屋子里传出来,撕扯着冰冷的空气。孩子的啼哭声变得微弱沙哑,老人的呻吟声有气无力。
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加上这场冰冷刺骨的雨,轻而易举地击垮了本就虚弱不堪的人们。风寒之症,正在这个毫无抵抗力的镇子里飞速蔓延。
陈长生快步走向镇中央。
李郎中那个小小的“医棚”外,竟然罕见地排起了几个人,个个面色潮红,裹着能找出来的所有破布烂絮,瑟瑟发抖地咳嗽着,眼神空洞而绝望。
李郎中本人更是焦头烂额,满面愁容。他面前的破桌上,几乎空空如也,只剩下几片干枯的、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草药根茎。他看着排队等待的病人,搓着手,唉声叹气,眼神里充满了无力感和痛苦。
“没药了…没药了…这可怎么办…造孽啊…”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看到陈长生过来,李郎中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又像是更加绝望,带着哭腔道:“长生…你回来了…完了…都病了…没药了…麻黄、桂枝、柴胡…早就用光了…一点都没了…”
陈长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疾病,有时比刀兵更加可怕。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听着四周连绵不断的咳嗽声和呻吟声,看着李郎中那张绝望的脸。
就在这时,一个裹得严严实实、不住咳嗽的汉子踉跄着跑过来,脸上带着惊恐,对李郎中喊道:“李大夫!不好了!铁山…铁山哥他…他咳血了!浑身滚烫!叫都叫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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