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浸透了琉璃净土圣洁的土壤，喊杀声、哀嚎声、法宝碰撞的爆鸣声混杂在一起，将这片仙家圣地化作了修罗屠场。
护宗大阵破碎，冥殿与血魂宗的修士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狞笑着扑向节节败退的净土弟子。残肢断臂四处飞散，昔日祥和的亭台楼阁在邪法轰击下不断崩塌，火焰与黑烟蹿升，映照着无数绝望而恐惧的面容。
净月圣主被几位长老死死护在中间，且战且退，她面如金纸，气息微弱，涣散的目光扫过不断倒下的弟子，扫过被焚毁的殿宇，眼角无声地滑落血泪。每一次有熟悉的弟子惨叫着倒下，她的身体便剧烈地颤抖一下，心如刀绞，却连悲呼的力气都已没有。
而战场的正中心，那疯狂的漩涡依旧在持续。
“杀！杀！杀！”
楚山河浑身浴血，如同彻底失去理智的疯魔，眼中只有那个断臂的冥殿巡界使。暗金战斧被他挥舞得毫无章法，却又招招搏命，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惨烈恨意！他根本不在乎自身空门大开，不在乎身上又添了多少深可见骨的伤口，甚至不在乎灵力近乎枯竭，只是燃烧着一切，疯狂地进攻！进攻！
那冥殿巡界使又惊又怒，他实力本高出楚山河一筹，但断臂之伤让他行动不便，更被这完全不要命的打法逼得狼狈不堪，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虽不致命，却疼痛钻心，更让他憋屈无比！
“你这该死的疯子！”巡界使怒吼，一件幽冥骨爪法宝狠狠抓在楚山河肩头，撕扯下一大块血肉。
楚山河却仿佛毫无知觉，反而借着这股力道猛地前冲，战斧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直劈对方面门！
巡界使骇然暴退，险之又险地避开，惊出一身冷汗。
厉魂老怪在一旁不断驱使怨魂和阴毒法术偷袭，却总在关键时刻被净土长老或某种诡异的凝滞感干扰，难以竟全功，气得他哇哇乱叫。
就在这混乱到极点的时刻。
战场边缘，靠近那已化为一片虚无死寂的净心斋入口处。
空间，如同水波般，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
一道青衫身影，无声无息地，从中一步迈出。
正是去而复返的陈长生。
他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能量的波动，没有散发任何强大的气息，甚至没有引起正在生死搏杀的任何人的注意。
他就这样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本就属于这片血腥背景的一部分，亘古便已存在。
纷飞的鲜血、肆虐的邪法、爆炸的灵光，在靠近他周身三丈时，便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壁垒，悄无声息地湮灭、滑开，无法沾染他片缕衣角。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平淡地扫过惨烈的战场，扫过疯狂搏杀的楚山河，扫过悲恸绝望的净月圣主，扫过那些狰狞狂笑的入侵者…
目光所及，皆是生死，皆是疯狂，皆是毁灭。
但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皮影戏，淡漠得令人心寒。
最终，他的目光越过纷乱的人群，越过崩塌的废墟，精准地落在了那片已化为虚无、依旧残留着丝丝毁灭雷霆气息和星辰悲意的…净心斋原址。
他看到了那悬浮在虚无之中、焦黑残破、几乎不成人形的…苏瑶的遗蜕。
看到了遗蜕周围，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带着她最后气息的…黯淡星尘。
他的脚步，终于动了。
没有施展任何身法，没有撕裂空间，只是如同一个凡人般，一步一步，平静地朝着那片虚无走去。
他所过之处，战斗依旧在持续。
一名杀红了眼的血魂宗弟子正狞笑着将一名重伤倒地的净土女弟子劈飞，转头就看到平静走来的陈长生，想也没想，嚎叫着挥动一柄血刀狠狠劈来！
陈长生脚步未停，目光甚至未曾偏移。
那柄蕴含着金丹修士全力一击的血刀，在靠近他身侧时，便如同劈入了无形的泥潭，速度骤降，继而刀身剧烈震颤，哀鸣一声，寸寸碎裂！那名弟子更是如遭重击，狂喷鲜血倒飞出去，撞入一堆废墟之中，生死不知。
一名冥殿修士驱使着一头浑身冒着黑烟的骷髅妖兽，扑向陈长生，欲要将其撕碎。
陈长生依旧未看，只是继续前行。
那狰狞的骷髅妖兽在冲入他周身三丈时，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绝对无法逾越的墙壁，连哀嚎都未能发出，庞大的身躯便如同沙雕般轰然崩塌，化作一蓬黑灰，消散无踪。那名冥殿修士骇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
他就这样平静地走着，穿过最混乱的战场中心。
疯狂厮杀的人们，竟无一人能真正触及到他，甚至大部分人都未曾注意到他的存在。他们的攻击，他们的邪法，他们的疯狂，在靠近他时，都会诡异地湮灭、偏折、失效。
仿佛他行走在另一片重叠的空间，冷漠地旁观着这个世界的悲剧。
终于，他穿过了层层阻碍，踏入了那片化为虚无、弥漫着悲凉死寂气息的区域。
走到了那具焦黑残破、悬浮于空的遗蜕之前。
他停下了脚步。
静静地站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那具再也看不出原本绝代风华的焦黑躯体。
看了很久。
外界所有的喧嚣、杀戮、疯狂，仿佛在这一刻都被隔绝了。
这片小小的虚无之地，只剩下绝对的寂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到极致的…悲伤。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
指尖，没有光华闪耀，没有法则流转。
只有一种极致的…小心与…郑重。
仿佛怕惊扰了一场沉睡。
他的手，轻轻地、近乎触碰虚无般，拂过那具焦黑遗蜕的上方。
没有触碰到任何实物。
但在他指尖拂过的轨迹上，那些原本弥漫四周、即将彻底消散的、蕴含着苏瑶最后气息的黯淡星尘，仿佛受到了某种温柔的召唤，纷纷扬扬地、如同归巢的萤火，温顺地汇聚而来，在他掌心上方，凝聚成一团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朦胧星辉。
做完了这一切。
他才再次将目光，落回那具焦黑的遗蜕之上。
眼神依旧平静。
只是那平静的深处，似乎倒映着眼前这片无声的毁灭与逝去。
他来了。
来送她…
最后一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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