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朱红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那份天家富贵与无形压力一并关在里头。
成济紧了紧身上略显单薄的衣袍,呼出的白气在凛冽的空气中瞬间凝成霜雾。
拒绝了宫内安排的车驾,他踏着洛阳新落的积雪,一步步走向记忆中的那个方向。
穿行在熟悉的里坊街巷,战争的阴影已经逐渐散去,行人往来,孩童在雪地里嬉戏,偶尔能听到几句关于“邺城大捷”、“成将军”的议论。
这一切的烟火气,让他那颗在战场上淬炼得冷硬的心,稍稍回暖。
皇帝赏赐了城北一座极尽豪奢的府邸,亭台楼阁,仆从如云。
但成济只去看过一次,那空旷与华丽只让他感到莫名的疏离和冷清。
比起那里,他还是更愿意回到这处旧宅,虽不宽敞,却承载着“成济”这个身份过往的一切,更有家的味道。
府邸门前的积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露出青石台阶的本色。
他抬手,叩响了那熟悉的兽首铜环。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探出一张苍老的面孔,是看着“他”长大的老仆。
当看清门外站着的是谁时,老仆浑浊的双眼瞬间瞪大,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二、二爷!是二爷回来了!快!快禀报大爷!二爷回来了!”
大门被彻底拉开,成济迈过门槛,踏入前院。
还不等他多走几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从内堂传来。
“二弟!” 兄长成倅几乎是跑着出来的,身上只穿着家常的棉袍,发髻也有些松散,显然是得到消息便立刻冲了出来。
他一把抓住成济的双臂,上下仔细打量着,眼眶瞬间就红了。
“好!好!回来就好!自从那日离开邺城,为兄内心一直在挂念你的伤势。看你如今气色尚可,可是大好了?”
感受着兄长手上传来的力度和那份毫不作伪的关切,成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份兄弟情谊,是他在这个陌生时代最珍贵的锚点之一。
“劳兄长挂念,已无大碍了。”他微笑着回应。
这时,嫂嫂王氏也牵着两个小侄子赶了过来。
嫂嫂眼中带着欣喜,忙不迭地行礼:“叔叔平安归来,真是天佑我成家!”
两个小侄子则有些怯生生地看着这位许久未见、如今已是名震天下的叔叔,小声唤了句:“阿叔。”
成济俯身,摸了摸侄子的头,从怀中掏出在路买的几块糕点递过去。
两个小家伙眼睛一亮,接过糕点,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那点生疏感瞬间消散。
“外面天寒,快进屋,屋里暖和!”成倅拉着成济的手,将他引向正堂。
堂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侍女奉上热腾腾的姜茶。
成倅絮絮叨叨地问着邺城之战的细节,虽已在捷报和市井传言中听过大概,但仍想从弟弟口中得知更多。
王氏则忙着吩咐厨房准备酒菜,要好好为成济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愈发融洽。
成倅看着眼前英气勃勃、如今已是大魏擎天玉柱的弟弟,心中感慨万千,欣慰之余,一件盘桓在他心头许久的大事便再也按捺不住。
他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温和却郑重的神色:“二弟,你如今年纪不小,功成名就,深得陛下信重。这终身大事……也该考虑了吧?”
成济正夹起一箸羊肉,闻言动作微微一滞。
他迎上兄长关切的目光,语气平和却坚定:“兄长,如今蜀吴未平,天下未定,北疆胡虏亦虎视眈眈。弟蒙陛下厚恩,委以重任,终日思虑者,皆是军国大事,社稷安危。此时谈婚论嫁,岂是时候?弟无心于此,亦不敢分心。”
“糊涂!”成倅眉头皱起,语气带上了几分责备。
“成家立业,乃人伦常理!便是陛下,难道还能不许臣子娶妻生子不成?你为国立下赫赫战功,难道连享受天伦之乐的资格都没有?你如今身份不同往日,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无家室,反倒惹人闲话,说我们成家不知礼数,或者说你……唉!”他叹了口气,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无家无室,在某些人看来,或许是别有企图,或是不近人情,不利于在朝中立足。
嫂嫂王氏也在一旁温言劝道:“叔叔,你兄长说得在理。你常年征战在外,身边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料。再者,成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也是大事。你兄长与我,只有瑜儿一子,终究单薄了些。”
小侄子也仰起脸,懵懂地说:“阿叔娶了新婶婶,是不是就有人陪我玩了?”
童言稚语,让气氛缓和了些。
成济看着真心为自己操心的兄嫂,心中无奈。
他来自现代的灵魂,对于这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念,终究隔了一层。
但他也明白,在这个时代,这是无法回避的责任。
而且,兄长的话不无道理,一个稳定的家庭,在这个注重宗族伦理的社会里,本身就是一种“政治正确”,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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