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军大营,中军帐内。
油灯的火苗随着帐外灌入的夜风不安地摇曳着,将成济踱步的身影投在帐壁上,拉长、扭曲,如同他此刻纷乱而焦灼的心绪。
案几上,摊开的军事地图已被他反复摩挲得边缘起毛,汉水蜿蜒的线条像一道银亮的枷锁,横亘在他与胜利之间。
“水师…东吴水师…”他低声喃喃,指尖重重地点在地图标注的东吴水寨位置上。
陆抗,不愧是陆逊之子,用兵稳健,滴水不漏。
他将水师主力分驻三处,呈掎角之势,相互呼应。
战船分布疏密有致,绝非赤壁时曹军那般连舟结寨的愚行。
江面之上,轻捷的快船日夜巡逻,游弋不息,如同敏锐的触角,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其监察。
这等布置,俨然已将对火攻的防备提升到了极致。
成济深知,若依常规战法,驱使新建的魏军水师正面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且不说船舰数量、质量与水战经验远逊于东吴,单是那纵横江表的吴军楼船斗舰,就足以将魏军的舢板小船撞沉、碾碎。
水路的控制权握于敌手,则荆北战局始终受制于人,南下大业将寸步难行。
“火攻…唯有火攻,方是破局之匙。”成济停下脚步,凝视着跳动的灯焰,眼中映照着两簇小小的火苗。
以最小代价摧毁强大水师,古往今来,最着名、最有效的战例莫过于火攻。
赤壁之火,烧尽了曹操一统天下的雄心;夷陵之火,焚毁了刘备兴复汉室的根基。
如今,他成济也需要一把火,一把足以焚尽东吴江防,照亮大魏前进道路的冲天之火。
然而,陆抗不是曹操,也不是刘备。
他早已防着这一手,三处分寨,分散了风险;严密的巡逻,确保了预警时间。
即便魏军能侥幸突破巡逻,点燃其中一处,另外两处的吴船亦可迅速规避,或前来救援,难以达成毁灭性的打击。
到时候打草惊蛇,再想用火攻更是难上加难。
“如何才能让这把火烧起来?烧得够快,够猛,够突然,让东吴水师即便察觉,也来不及反应,无处可逃?”成济眉头紧锁,仿佛要将地图看穿。
连日来的苦思冥想,几乎榨干了他的精力。
各种方案在脑海中浮现,又被逐一否定。
利用风向?
夏季的风于魏军不利,且风向变幻莫测,难以精准把握。
派遣死士潜入纵火?
吴军戒备森严,成功率微乎其微,即便成功,破坏范围也有限。
压力如山,时间拖得越久,前线的士气损耗越大,后勤粮草的负担也越重。
朝中那些原本就对他这个“幸进”将领不满的世家大族,更会借机攻讦。
必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打开局面。
心烦意乱之下,他索性带着几名亲随,策马来到汉水岸边,试图从实地观察中寻找灵感。
江水汤汤,奔流东去。
对岸吴军的营寨隐约可见,旌旗在风中舒卷,透露着森严的气象。
几艘吴军快船如梭般在江面划过,留下一道道白色的水痕。
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无懈可击。
沿着江岸信马由缰,他看到几名老渔夫正在岸边修补渔网,整理着他们的扁舟。
成济下马,走过去与之闲聊。
“老丈,近来收成如何?”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老渔夫见成济气度不凡,身后跟着甲胄鲜明的随从,心知是军中人物,恭敬地回答道:“回将军话,尚可糊口。只是眼看雨季将至,这汉水说涨就涨,水流湍急,打渔就更不易了,得格外小心才行。”
“雨季?水位会暴涨很多吗?”成济心中微微一动,随口问道。
“可不是嘛!”另一个皮肤黝黑的渔民插嘴道。
“往年这时候,上游山里一下暴雨,这江水能涨起丈许,那水流急的,连我们这些老把式都不敢轻易下水。也就这几天还安稳些。”
汉水水位暴涨,水流加快……成济默默记下了这个信息,但一时并未想到如何能用于破敌。
他与渔民又闲谈几句,问了问江流走向、水深变化等情况,便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失望,返回了大营。
回到那座令人窒息的军帐,他再次陷入沉思,目光在地图与灯焰之间来回游移。
火攻,火攻……如何才能形成排山倒海、无法躲避的火攻之势?
忽然间,一个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名字如同电光石火般闪现——王濬!
那是西晋的名将,在晋灭吴之战中,面对东吴在长江险要处布下的重重铁索、铁锥阻拦,创造性地打造了巨大的木筏,排除江底铁锥,又以巨型火炬熔断横江铁锁,最终“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一举突破了吴国赖以生存的江防天险。
“木筏……火炬……”成济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如同黑暗中点燃了两盏明灯。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构想开始在他脑中迅速勾勒、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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