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之上的冲天烈焰,直到次日午时方才渐渐熄灭。
黑色的烟柱仍如狰狞的恶龙,盘旋在焦糊的天空,江面上漂浮着无数东吴艨艟斗舰的残骸,焦黑的木料、扭曲的金属,连同一些更令人不忍卒睹的物事,随着暗红色的江水缓缓流淌。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烟火气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臭,宣告着曾经纵横江表的东吴水师主力已在这一把大火中化为乌有。
北岸魏军大营,气氛与南岸的凄惨景象截然相反。
之前还因水师覆没而弥漫的沮丧、惶恐,此刻已被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与对主帅的无限崇拜所取代。
士兵们挺直了腰杆,擦拭着明晃晃的兵刃,目光灼灼地望向南岸,望向那座失去了水师屏障的襄阳坚城。
不知是谁先起了头,很快,欢呼声便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个营盘,声震云霄。
中军大帐内,气氛更是热烈。
诸将脸上无不洋溢着扬眉吐气的红光,之前的忧虑一扫而空。
“痛快!真痛快!”一员虬髯猛将拍案而起,声如洪钟。
“都督一把火,烧得江东鼠辈魂飞魄散!看他们还敢不敢觊觎我大魏疆土!”
“正是!没了水师,襄阳已是囊中之物!”另一将领接口道。“陆抗小儿若识相,就该早早开城投降!”
“投降?我看他是要弃城而逃了!”
帐中一片哄笑,充满了胜利者的骄傲。
这也难怪,汉水天堑已破,襄阳孤城悬于江北,在任何人看来,东吴守军除了投降或坐以待毙,已无第三条路。
然而,端坐于主位之上的成济,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帅案,目光扫过帐中兴奋的将领,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陆抗若真是只会坐以待毙或摇尾乞降之辈,又如何能让我大魏在荆州边境屡屡受挫?”
众将闻言,笑声渐歇,面露思索。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斥候统领掀帘而入,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诧异:“禀都督!襄阳城中传来异动!东吴守军正在集结,多面城门大开,看迹象……似是在准备撤退!”
“什么?真要跑?”方才那虬髯猛将再次嚷道。
“果然是无胆鼠辈!都督,末将愿为先锋,即刻渡江,定要咬住陆抗尾巴,杀他个片甲不留!”
“对!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
“请都督下令渡江!”
帐内请战之声再起。趁敌撤退时掩杀,确是扩大战果的良机。
成济却再次抬手,制止了众将的躁动。
他看向斥候,沉声问道:“城中秩序如何?吴军撤退可显慌乱?辎重如何处理?沿途可设断后疑兵?”
斥候略一回想,答道:“回都督,城中未见大乱,吴军队伍虽忙而不乱,正在搬运粮草军械,焚烧一些带不走的物资。斥候探得,其撤退序列井然,并有精锐部队断后布防迹象。”
成济听罢,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化为对对手的赞赏,他轻叹一声:“临危不乱,败而不溃,撤而有序……陆伯言有子如此,足慰平生矣。”他环视众将,语气变得严肃。
“诸君此刻还以为,陆抗是那望风而逃的鼠辈吗?他此举,非是怯战,而是壮士断腕!他深知汉水已失,襄阳孤城难守,强行留下,只会被我军全歼于城内。此刻果断撤退,保全有生力量,退保江陵,依仗长江之险再图后计,实乃当下最明智的选择。此人不除,必为我大魏心腹之患!”
众将闻言,脸上的轻敌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警惕。
他们终于明白,对岸的那个对手,绝非易与之辈。
“传令全军!”成济豁然起身,声音斩钉截铁。
“即刻起,全力渡江!前军抢占滩头,稳固阵地;中军护送攻城器械,后续跟进;骑兵随时待命,若遇吴军断后部队,力求击溃,但不得孤军深入!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兵不血刃,拿下襄阳!”
“诺!”众将轰然应命,各自领命而去。
随着成济一声令下,庞大的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
早已准备好的舟船、木筏被推入水中,魏军将士如蚁附般登船,桨橹翻飞,千帆竞渡,直指南岸。
失去了水师掩护的汉水,再也无法阻挡魏军的脚步。
偶有零星的吴军箭矢从南岸射来,也很快被魏军密集的箭雨压制下去。
整个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不久后,魏军先锋便已完全控制南岸滩头,并迅速向襄阳城推进。
正如斥候所报,城中吴军主力已撤,只留下少量断后部队在进行了象征性的抵抗后,也利用对地形的熟悉,迅速脱离接触,向南遁去。
成济在亲兵护卫下,乘舟渡江,踏上了尚带着硝烟与血腥气的南岸土地。
他策马来到襄阳城下,仰望着这座饱经战火的天下雄城。
巨大的城门洞开,城墙上依稀可见往日激战留下的斑驳痕迹,但那面曾经飘扬的东吴旗帜已然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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