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着统一制服的女佣上前，步履无声。
她躬身，将一双质地柔软的米色拖鞋，精准地放在秦清月脚边。
她起身的同时，双手恭敬地从秦清月手中接过了那根空了的牵引绳。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一句不必要的话语。
秦清月向她礼貌性地颔首。
她脱下鞋子，换上拖鞋。
随后，迈开脚步，向着大厅深处走去。
女佣小心地将她换下来的鞋子简单清洁，然后收纳整理。
秦清月的目光越过光洁如镜的地面，最终，定格在那面通透的落地玻璃墙上。
窗外，是与汤城一品顶楼截然不同的风景。
那里是俯瞰众生的上帝视角，黄浦江是脚下蜿蜒的金色腰带，林立的摩天楼是触手可及的钢铁森林。
繁华，璀璨，永不落幕，也像一个永不落幕的囚笼。
而这里，视线是平的。
精心修剪过的花园草坪，柔软得像一块巨大的抹茶慕斯。
草坪之外，蔚蓝的泳池在阳光下荡漾着细碎的金光，水波晃动，光影迷离。
更远处，天空与海平面融为一体，形成一道没有尽头的蔚蓝。
汤圆在草坪上疯跑，像一团滚动的白色，时而追逐自己的尾巴，时而扑向一只被惊飞的蝴蝶，在空中划出笨拙又可爱的抛物线。
芝麻则占据了花园里一块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岩石。
眯着金色的眼瞳，打着哈欠。
猫与狗的嬉闹声。
海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
这些细微、鲜活的声响，取代了永不停歇的城市车流与鸣笛。
秦清月伸出手，将掌心贴上冰冷的玻璃。
感觉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松了几分。
在城市里待久了，突然回到这种贴近自然的环境，不怪她会放松下来。
她看着外面跑跑跳跳的两个小家伙，那是一种鲜活的、纯粹的生命力。
一种她久违了的，安宁。
身后传来一阵几乎无法捕捉的细微动静，秦清月眼角余光瞥见，是张阿姨。
秦清月转过身。
张阿姨像一棵被移植到水泥地里的植物，僵硬地杵在门厅的阴影里。
整个人和那片黑暗融为一体，努力降低着自己的维生耗能。
这位御厨传人此刻的表情，堪比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
不。
刘姥姥起码还敢东张西望，嘴里发出惊叹。
张阿姨是连眼珠子都不敢乱动一下，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秦清月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开口，张阿姨下一秒可能就要原地表演一个立定昏厥。
“张阿姨。”
张阿姨一个激灵，身体绷得像根拉满的弓弦，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弹射起步。
“秦、秦小姐。”
她的声音干涩、发颤，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不自然的嘶哑。
秦清月眉梢微挑，语气里带上了一点调侃。
“您站那儿干嘛呢？感受这栋房子的王霸之气？”
秦清月内心OS：她不会以为这是什么龙潭虎穴，进来要先拜码头吧。
张阿姨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是拼命摇头。
她那双握惯了锅铲、能颠起三斤重铁锅的粗糙大手，此刻正死死地攥着自己蓝色工作服的一角。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衣料被揉捏得变了形。
张阿姨原以为，能住在汤城一品顶层，俯瞰整个魔都的秦小姐，身份已经很不一般了。
但是，自从她们乘坐的车辆开进这个一眼望不到头的独立庄园开始，她才知道，自己服务的对象，身份何止是非同一般。
那门口站岗的安保人员，只是一个眼神扫过来，就让她感觉自己是不是被误抓进了什么不可言说的高级监狱。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草叶，都散发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令人窒息的秩序感和压迫感。
秦清月自然不知道张阿姨内心已经上演了一出谍战大戏。
她看着对方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换了个更直接的沟通方式。
“饿了。”
她言简意赅。
“想吃饭。”
果然。
当指令切换到专业领域，张阿姨刻在骨子里的DNA动了。
那股让她手足无措的巨大恐惧，瞬间被厨师的本能压了下去。
“我现在就去给您做好吃的。”
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紧绷的肩膀塌了下去，呼吸也终于顺畅了。
“我先带您去熟悉一下厨房。”
一个清脆利落的女声响起。
之前接过牵引绳的那名女佣，不知何时已从侧厅的阴影中走出，步履无声，仿佛一直都在那里等候。
她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从门厅到厨房，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两侧没有任何照明开关，墙壁光滑如初。
当女佣迈出第一步，她脚下的地面和两侧的墙壁，光芒骤然亮起，柔和而不刺眼。
人走到哪里，光就亮到哪里。
人走过去，身后的光带便缓缓熄灭，重新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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