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副异样的神情,如何能逃过皇帝和在座诸多老于世故的重臣的眼睛?顿时,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高高吊起,连皇帝原本平淡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彭爱卿,”皇帝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也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威严,“有何见闻,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这句话,如同解开了最后的枷锁。彭羽仿佛经历了极其艰难的思想斗争,最终,某种决心压倒了犹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吸入肺腑,带着决绝的意味。他的目光,似乎是无意识地、极其短暂地掠过了站在一旁、脸色已经开始微微发僵的刘京炎,随即,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猛地撩起官袍前襟,“噗通”一声,竟是径直跪倒在大殿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以额触地,发出了清晰的叩响!
再抬头时,他脸上已满是“惶恐”与一种难以抑制的、仿佛背负了巨大心理压力后终于得以宣泄的“激愤”:
“陛下!臣...臣有罪!臣罪该万死!”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却又努力维持着清晰,“臣此前...一时糊涂,心智被贪欲所蒙蔽,收受了刘尚书...刘京炎大人所赠的...百万灵石的厚礼!”
“轰!”
此言一出,宛若惊雷炸响于寂静的殿宇!
霎时间,满座皆惊,哗然之声虽被极力压抑,却依旧如同潮水般在席间弥漫开来。所有目光如同交织的利箭,在跪伏于地、身躯微微颤抖仿佛不堪重负的彭羽,和僵立当场、脸色瞬间剧变的刘京炎之间,来回穿梭,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极度震惊与诡异难言的气氛。
刘京炎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他脸色先是一刹那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随即又因极度的愤怒、羞辱和一种骤然升起的、冰寒刺骨的恐慌而涨得通红,如同猪肝。他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指向彭羽,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声音都变了调,尖锐而扭曲:
“彭羽!你...你休得信口雌黄,血口喷人!陛下!陛下明鉴啊!”
他噗通一声也跪了下来,朝着御座方向连连叩首,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被冤枉的愤懑,“老臣对天发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啊!此子...此子定是受了奸人指使,恶意构陷老臣!请陛下为老臣做主!严惩此诬告之徒!”
“刘尚书!”
彭羽猛地抬起头,打断了刘京炎声嘶力竭的辩解,他的脸上此刻交织着“追悔莫及”与“后怕不已”的神情,眼神却在那一片“悔恨”之下,透出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声音依旧带着颤音,却愈发清晰:“那日您亲临迎宾苑晚辈住处,带着四只沉重的紫檀木箱,箱内皆是码放整齐、灵气逼人的上品灵石!您亲口所言,此乃恭贺晚辈晋升之喜,并再三叮嘱晚辈,日后在朝中需相互‘照应’,同气连枝。晚辈...晚辈当时鬼迷心窍,未能抵挡这巨额灵石的诱惑,一时糊涂,收下了这份‘厚礼’!”
他话语一顿,语气变得更加沉痛,甚至带上了几分哽咽:“然,收下灵石之后,晚辈每每思及自身职责,想到巡御使之职乃陛下信重,监察天下,肃清吏治!又想到边关将士,或许正因为饷银被层层盘剥、延迟克扣,而于冰天雪地之中饥寒交迫,浴血奋战却得不到应有的犒赏与抚恤...臣...臣便心如刀绞,夜不能寐!良心如同被烈火灼烧,日夜备受谴责,无一刻安宁!”
他的目光再次抬起,望向御座,充满了“忏悔”与“决绝”:“今日陛下垂询边军饷银之事,字字句句,如同惊雷,震醒梦中之人!臣若再因私心而隐瞒不报,与那些侵蚀国本、吸食民脂民膏的蠹虫何异?臣...臣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即便因此举而身败名裂,获罪于天,臣也要将此事禀明陛下!”
这一番声情并茂、言辞恳切的陈述,将一个“年轻官员一时失足,深受良心拷问,最终在皇权威严与家国大义面前幡然醒悟,勇于揭发”的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极具感染力与说服力。殿内不少大臣看向彭羽的目光,已从最初的震惊,渐渐转变为一种复杂的情绪,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与认可。
“你...你满口胡言!凭空捏造!陛下,切莫听信他一面之词啊!”
刘京炎气得浑身发抖,气血逆冲,头脑一阵阵眩晕。他千算万算,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彭羽竟会选择在这样一个半公开的场合,用这样一种近乎自毁前程、自污名节的方式,将贿赂之事陡然公之于众!
这完全违背了官场潜规则,打乱了他所有的预期和布局,将他逼入了极其被动狼狈的境地。
皇帝的脸色,在彭羽的控诉和刘京炎的辩解中,彻底沉了下来。那原本带着一丝闲适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万载寒冰般的冷峻。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刀锋,缓缓刮向跪在地上、脸色惨淡的刘京炎,声音不高,却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可怕压力:“刘爱卿,彭巡御使方才所言,桩桩件件,时间、地点、人物、数额,清晰明白。你,可有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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