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玉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看向彭羽的目光,第一次彻底褪去了之前或许存在的、因对方年龄和修为而产生的些许轻视,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审视、凝重,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忌惮。
彭羽仿佛此刻才注意到袁玉空等人的到来,他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神情,对着明显处于震惊之中的袁玉空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袁统领,有劳挂心,深夜还需辛苦巡防。不过是几条嗅着味道找来的野狗,不懂规矩,乱吠乱咬,已经顺手料理干净,倒是惊扰了统领。”
袁玉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腾不休的震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往日的沉稳,但仔细听去,仍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彭巡御使受惊了。是本官巡查不力,职责有亏,竟让这等不知死活的贼子潜入迎宾苑,惊扰了巡御使清修!实在是罪过!”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凌厉,对着身后的金吾卫喝道:“来人!仔细搜查,将这些刺客的尸首立刻拖下去,严加看管!通知仵作,给本官细细地验,剥皮抽筋也要查出他们的来历根脚、幕后主使!不得有误!”
“是!”
金吾卫士卒齐声应诺,声音在寂静的庭院中显得格外响亮。他们动作麻利而训练有素地分散开来,两人一组,开始小心翼翼地检查、搬运那些已经僵硬的尸体,同时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防止可能存在的漏网之鱼或二次袭击。
就在金吾卫忙碌地清理现场,气氛肃杀而凝重之际,一个平和温润,仿佛不带丝毫烟火气,与眼前这血腥场景格格不入的声音,突兀地在庭院一角的石桌旁响起:
“夜深露重,风急天高,打打杀杀,血气冲天,未免扰了清梦,坏了这庭院景致。不如,暂歇刀兵,品一杯清茶,静观风月,如何?”
这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盖过了所有的嘈杂,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仿佛直接在心底响起。
众人,包括那些正在忙碌的金吾卫士卒,都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只见不知何时,那石桌旁,那株老梅树的阴影下,竟已安然坐着一人。
那人身着朴素的灰色长袍,材质普通,样式古拙,面容普通至极,属于扔进人海便再难寻出的那种,看不出具体年岁,唯有一双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深邃,如同囊括了万古星空,流转着看透世情的沧桑与智慧。
他面前不知何时已摆好了一套素雅的白瓷茶具,泥炉上的小铜壶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微的热气。他姿态娴雅,动作不疾不徐,正提起铜壶,缓缓向杯中注入滚水。茶叶在杯中舒展,散发出袅袅的、沁人心脾的清香,仿佛他早已在此处煮茶多时,与方才那电光石火的刺杀、此刻肃杀紧张的清理现场,全然处于两个截然不同的、平行的时空。
看到此人,即便是以袁玉空金吾卫统领之尊,身份地位在云国已算极高,手握实权,此刻也是面色骤然一变,眼中的震惊迅速转化为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连忙快步上前,不顾身上沉重的甲胄,躬身便是一个大礼,语气极为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不知缪前辈法驾在此,晚辈袁玉空,率部下鲁莽闯入,惊扰了前辈清静,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前辈恕罪!”
缪羽子!这个代表着一种超然物外,一种深不可测。他的来历成谜,实力更是如渊如海,传闻早已超脱了寻常修行者的范畴,达到了那传说中的“破神”之境,甚至更高,是真正站立于上界的存在之一。
即便是十宗宗主,不敢有丝毫怠慢。袁玉空身为金吾卫统领,自然深知这位存在的分量,此刻见到,如何能不惊,如何能不惧?
缪羽子并未看袁玉空,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那杯渐次染上茶汤颜色的白瓷杯上,只是随意地、如同拂去微尘般摆了摆手,声音依旧平和:“无妨。袁统领恪尽职守,何罪之有。此地之事已了,你且自去忙吧,不必在此耽搁。老夫与这位彭小友,尚有几句闲话要说。”
他的话语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仿佛金口玉言,言出法随。
袁玉空不敢有丝毫违逆,连忙再次躬身,恭敬道:“是!晚辈遵命!前辈若有任何吩咐,随时唤我即可。”说完,他不敢再多停留,甚至不敢再多看彭羽一眼,立刻转身,对着手下金吾卫做了一个简洁的手势,低喝道:“全体都有,立刻退出庭院,于百步外戒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违令者,斩!”
“遵命!”金吾卫齐声应命,动作迅捷无比,如同潮水般退去,连地上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血迹和痕迹也顾不上了,顷刻间便退得干干净净,并且远远地散开,将这片区域彻底封锁起来。
庭院内,转眼间便只剩下彭羽与缪羽子二人,以及那弥漫开的、愈发显得清幽的茶香,与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矛盾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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